单方面的冷战状态一直持续到约好的饭局这天。
昨天练习散打基础伤到的手腕仍在隐隐作痛,不过此刻的烦闷倒不是因为这个。
林岚抱着胳膊紧贴车门,答话全靠点头摇头,冷淡的神色像是焊在脸上那般稳固。沈颐舟握着冰袋一再要帮忙冰敷,结果自然是第N次被拒。
高朗在驾驶位如坐针毡,头回觉着开车是件苦差事。
事情还得说回半小时前——
“……得寸进尺!”
客厅隐约传来争执声,如约前来充当司机的高朗赶巧撞上这一遭,杵在玄关一时进退两难。
沈颐舟似乎答了什么,不过声音低听不清楚。
随即一道人影转过墙角大步朝门口而来,另一高大身影紧随其后,两人拉扯间注意到高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林岚闷声“嗯”了一句,沈颐舟摆摆手示意他回车上等。
高朗如蒙大赦,急忙转身,林岚却出声叫住他:“跟你老板一起走。”
“二位消消气,”高朗凭着共事几年的默契接收到老板的眼神示意,他人胖面善,一笑更透着股敦厚,边劝边后退:“有话心平气和坐下聊,我先去……打个电话。”
毕竟不算多熟络的关系,林岚更无权指使他做事,就算明知是借口也只能作罢。
“真是钟导邀我赴宴,没骗你。”沈颐舟按着她的肩头防止她再跑:“当然,我也怕你趁机离开。”
“我才答应过,有自保的把握前不会自讨苦吃。”她出言嘲讽:“我不肯信任你,你又何尝信过我?而你又能这样守我多久?干脆拿副铐子锁住我,更能让您安心啊?”
沈颐舟俯身平视她,了然道:“激将法对我没用,试几遍都一样。实话说,那个‘平衡点’我知道在哪,不过需要时间准备。你接了这剧本,至少三五个月待在组里,我见不到你也能安心去操办,现在…至少旅行的半个月你就当陪我放假休息,进组之后你大可享受独处,我绝不多事。”
“按当前形势,人家未必肯用我。”她神色淡漠,抱臂昂首:“我倒想听听,你能怎么‘平衡’?”
沈颐舟挑眉凑近,她警惕后仰,蹙眉警告:“别忘了你答应过跟我保持一星期的安全距离。”
他堪堪停在不到半尺的距离,话锋一转:“作为信息交换,你能否告诉我…乔景煦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明显一惊,却又想掩盖,硬撑道:“在你的严密‘保护’下,我要怎么联系外人?何况还是他?”
“那个包裹。”沈颐舟揽着她的肩,趁其愣神将掌心的金属贴到她耳廓上,“当天你急着分手,想必少不了他‘功劳’。”
“……你这么有能耐,怎么不干脆扣下检查?”她心乱,没有留意他做了什么,只顾用指尖戳怼他胸口,厉声道:“现在才来问我?这好些天都快憋坏了吧!”
”你那天太过反常,我需要了解原因。”沈颐舟一把攥住她的手,作势要往身上打,她果然顿住。
他暗暗松了口气,心知没到不能哄的程度。
“别生气,”他又往脸上贴,“手这么凉。”
“原因是吧!”她挣不开,另一只手有伤,只能由着他胡来:“你搞清楚,我不是做‘贤妻孝媳’的材料’。你仗着我喜欢你就自大到认为我会甘愿做你的附庸?我三番五次回避,你但凡顾忌我的感受,得过且过这段关系不会止步于此,你又做了什么?!”
看她眼眶噙了泪,沈颐舟忙道:“不是要你附庸我还是孝顺谁,我只想跟你长……”
“如果通过婚姻束缚对方才是你要的安全感,显然我跟你的理念背道而驰。”她挡开他想拭泪的手,哑声道:“既然你要的‘长久’我给不起、我要的自由你也不肯给,这段关系还有什么存续的必要?你我之间的矛盾始终存在,捅破窗户纸还怎么当做无事发生!”
“你的顾虑我会慢慢消解,儿时的缺失我有足够的能力补足,仇怨烦闷我来解决平息。对症下药,我不能手握答案却错失了你。”
“这么说,你认为凭自己能够‘医’得了我?”不知这话戳到哪一点,她神情古怪,目光森冷却勾唇笑问:“敢问阁下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能‘起死人肉白骨’?没命你也救得活?”
她几次三番的「危险」用词着实激起沈颐舟的情绪,不顾她的抵触摁着后脑吻了上去。
两厢正较着劲,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沈颐舟扫一眼腕上表盘,只得停下,临了不忘剥开她的外衫在肩头咬上一口。
“二次警告,长长记性。”舌尖掠过被她咬过的下唇,想是顾忌今天还要外出见人才没用力,不疼但酥麻。他抬手轻点她紧蹙的眉头:“你敢再犯,我很乐意多来几次,更不介意…”他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升级一些。”
“无赖!无耻!!”她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搡开他,愤然往屋里跑,脚步慌乱配上红透的耳朵宛若受惊的兔子。
自从他硬闯雷区之后,不止她反复发作的情绪与分手的决心,彼此间忽远忽近的距离使得曾经习以为常的亲密也变得愈发难得。
原因他也清楚,她是为了戒掉这种依赖,等同于切断这份感情。
真有那么容易舍下他吗?
沈颐舟目送她一溜烟逃得没了影才去开门。
高朗原本还在忐忑,生怕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他收拾不了局面,又恐误了时间得罪导演,甫一开门就见这副乐呵呵的笑模样,他倒吓了一跳。
“老老老老板……”
“知道了,”沈颐舟没在意他踩中电门似的反应,面上笑意不减:“你先上车,我们收拾一下。”
搞得高朗误以为危机解除,结果现在尴尬无比,哪敢像平日那样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好在今日路况不算很堵,下车的时候高朗扯了扯被汗黏在背上的T恤,再回头瞧一眼身后……还好还好,这两位还知道分场合调整状态,至少表情看不出异样。
唐麒早到一步,见他们推门进来便起身迎道:“好久不见。”说话时眼睛分明看着林岚,对方点头算作回应,经过时借由短暂的视线死角,他的掌心悄然多了个扁而方正的纸片。
他有些诧异,却不便多问,寻了个由头出去才展开细看。
纸上只落一句【烦请助我脱身,散席时拖住颐舟,感激不尽】,看罢他神情微妙地将纸折回原样,妥帖收好。
席间氛围不错,林岚没有将写好人物小传拿给导演,只是聊起对于角色、剧本情节的理解及一些想法。由于不抱任何希望,只当赴宴聊天,她的状态更放松健谈,反而令人改观,当场便签了合同。
扣上笔帽,她扯扯沈颐舟的袖子悄声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回家再告诉你。”他将添满葡萄汁的杯子换到她跟前,“以及之前未完的话题,可以一并聊聊。”
她举杯去敬众人,敛眉啜饮时,眼中的情绪只映在深色水面,旁人难以窥探。
酒足饭饱,此番宴请也到了散场的节点。
她起身时带翻了筷子,油渍沾在浅色衣服上格外明显,沈颐舟看着她说要处理干净、提包离开,心下了然,扭头继续与众人寒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