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必须死么?”
猩红嫁衣箍紧庄聿白全身,生铁一般将他往河水深处拽。绝望窒息下,浑浊的角江水灭顶般倾砸过来。
苍□□致的脸和一瀑琥珀色长发,倏忽消失在暮春的角江。
庄聿白穿越了。
“农学高材生”穿到古代农耕社会。初来乍到就被一顶花轿抬到江边,当成供品祭了河。
或许命不该绝,他抓住一截树根将沉重的身子拖到岸边。河岸淤泥的腥臭,混着草根的苦涩灌彻胸肺。
庄聿白用力甩甩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耳中震心鼓肺的唢呐声却怎么也甩不掉。
继母、族长次子……献祭自己的那一张张脸逐帧闪过,他要全记下来,刻进心里。假以时日,定血债血偿!
绣金描银的嫁衣仍裹在身上,碍事又碍眼。他两下撕掉,一脚踢进河中。猩红一团,在浑黄水里一滚,很快没了影子。
岸上林深叶茂,杂木横斜。太阳落山前,得找个落脚地。
古代生态好得很。万一遇到豺狼虎豹,好不容易从河神手里抢回条命,再被野兽吃了,岂不太亏?
庄聿白在这陌生时代的陌生土地上走着,深一脚浅一脚。他不知道等在前面的会是什么。但肚子知道,身上的体力值不多了。
林子渐暗,他此刻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哄自己再走一步就到山顶。
“窣窣窣窣……”
身后不远处有东西飞蹿。听声音是冲自己来的。他原地站定,紧张得咬唇。
还没等他判断往哪个方向躲,“咻”一道黑影从后肩窜出。
树叶簌簌。一只细长的大黑……豹?!结结实实停在前方。
黑豹油亮矫健,腿上腱子肉紧绷,金棕色的眸子中血丝乍崩,此时正尾巴压地,“呜呜呜”低吼示警。看架势,杀死三个庄聿白不成问题。
若求人有用,庄聿白想立刻给这只拦路豹跪下,求它慈悲。
好在黑豹意在驱逐他,并没有过来撕人。
还有希望!跑!
肾上腺素作用下,庄聿白原本浮软的双腿来了劲。他朝黑豹守护的反方向一路狂奔,留下身后一阵狂吠,“汪汪汪……”
“汪汪汪?!”这叫声……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出去多远,在庄聿白累虚脱之前,一方茅草小院,有如天降撞进眼中。
柴门轻掩,庄聿白一个惯性冲进去,忙慌慌又回来反手掩了门。确定那只黑豹……黑狗,没有追过来,方拍拍自己胸口松了口气。
今晚的落脚地,这不就有了么?某种意义上,怎么不算因祸得福?
“有人么?”
他尽量调匀呼吸,弯腰将方才自己慌乱中撞倒的牌子扶起来。
庄聿白又唤了一遍,理了理自己身上仅剩的中衣,想着怎么跟屋子主人介绍自己。
院子里没人,房内也无人回应。
“有人……”庄聿白话到一半停下来。牌子上有字。
“米在厨灶,书在架上。有需自取,去时关门。”
看来主人不在家。那客随主便。
“米在厨灶。厨灶……米!”被狗追的濒死恐惧感退去,庄聿白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满心满眼都是“米”。
庭院干净如洗,庄聿白目光扫到草屋旁那个木柱挑起的、四面来风的凉亭般的所在。
嗯,想必这就是“厨灶”了。
庄聿白几步奔过去,盖子揭开,锅中几张白花花圆饼!食物本真的甜香和焦香,猛劲扑过来。
庄聿白喉咙哽了下,嘴角和眼角感动得一起落泪。
穿越第一天,以啃上几张干巴饼收尾,真是刺激又心酸。
说好的穿越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腰缠万贯、可以徒手搓原子弹呢!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是头无片瓦、身无长物、一名不文了?难道自己的穿越任务,是两手空空体验人间疾苦?
“嗝——”
庄聿白带着满腔愤恨和怨气,一口接一口嚼着饼。微软,微甜,微凉。
伸手再去取,锅已空。
“算了。不吃了。”
肚中有食,心内不慌。麦香带来的果腹感和安全感,不仅将满腹怨言压下去,肚饱之后的庄聿白甚至还有一点开心。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自己带来的穿越装备是零。
好,从零做起!
厨灶无门无窗,也可以说是360°全景天窗。内有齐腰高陶釉缸两只,一只盛水,一只装米。水是满的。米,却只有小半缸。灶上放一个黑陶油坛,灶旁码着齐齐一堆木柴。简单、干净、整洁。
庄聿白朝正房看了看,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正房一大间全无遮挡,更加简单、干净、整洁。右侧靠墙是一张床,床头摆一个柜子。左侧靠窗一张书桌,油灯一盏、砚台一方,外加竖着几杆笔再无其他。
庄聿白刚想转身出门,桌子后面的那面墙拽住住了他的视线。
书,整整一面墙的书!
光线暗,书籍整齐划一,乍一看确实像面墙。
除了常见的四书五经,架上分门别类放着法家、阴阳家等著书,以及《齐民要术》《太平圣惠方》《养生类纂》等一些医书、农学书、工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