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离面色愈发泛白,本就游移的眸光霎时暗沉下来,身子像被人瞬时抽了层魂魄,有些坐不稳。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刻意表现着平淡,话音落下后便是冗长的沉默,一呼一吸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局促。
心虚这个词,离不了心脏,离了就是死路一条。
徐离淡淡的望着他,不知道是哪个瞬间,眼神里突然丢了点什么,渐渐空洞了。
她刷一下立起身,眼神很平和的望着他,声音意外的冷静。
“我没什么想说的,祝你新婚快乐。”
“你...这是做什么?”庄宁有些意外,脸色瞬间就变了。
徐离并没有应声,也再没朝他望一眼,她只有这么多力气了,该说的都说了,可以走了。
来时的路再艰辛,也不比此刻再也回不去的归途。
有些东西一旦变了质,再忍受着吃下去,也免不了会拉肚子。
那何必还要动心思呢。
“徐离呢,有人看见她了么?”
何南西在格子间吼了一嗓子,没人应声,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随后踩着恨天高“哒哒”着进了办公室。
翘班翘到这份儿上,要不是上头有人兜着,早被开除八百次了吧。
命真好,羡慕不来,也不敢羡慕。
庄宁撇下谷欣语,焦急的开着车在周遭寻了好几圈都没发现徐离的影子,加上被谷欣语连环call催的厉害,只能躁恼的放弃,随后心不在焉的开车将谷欣语送回了酒店。
徐离去哪儿了?
其实她哪儿也没去,只是在海森大楼后的广场上坐了半宿。
期间还帮草坪上放风筝的小男孩起了一下风筝。
既没哭,也没笑,就安安静静,寻寻常常。
海森大楼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她起身走了,一路车水马龙,从人声鼎沸的商业街到空晃无人的林荫道,热闹与她无关,孤寂如影随形。
“吃宵夜么?”
她一反常态的敲开了郑奕家的防盗门,笑嘻嘻的举起手机,屏幕上写了三个字:
我请客!
还是那家烧烤摊子,她有样学样的叫了一扎生啤,整个人有些不正常的兴奋。
“你不是不喝酒么?”郑奕盯着酒瓶纳闷。
“你喝啊,我看着你喝!”她豪迈的推了一瓶到他跟前。
“你看着我喝?”郑奕觉着怪异,却又不好说的太直白,索性另起话题。
“空腹喝酒伤胃,要不我先吃点烤肉垫垫肚子,正好也馋了。”
烤肉冒着油滋滋的热气,孜然辣椒面儿炒的喷香,洒在肥而不腻的肉串上,看着就让人溢口水。
郑奕秒速解决了一串,香的直咂嘴。
“你咋不动手啊,这家的烤串是真的很不错,贼好吃!”他随手抽了一串递到对面。
徐离也没推辞,伸手接过,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微皱。
心头无由来的涌上一股油腻感,喉间竟有些反呕之意,于是本能的避开肉腥气,将肉串放到面前的空盘中便不再问津。
“说是请我吃夜宵,自己倒一口不碰,徐离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徐离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歉疚,抬起脑袋朝他瞥了眼,又迅速垂下眸子。
“没有,就是好久没见,跟你随便聊聊。”
“聊啥?”郑奕眉头一抬,似乎来了兴致。
“你想聊啥?”徐离又把话题丢了回去。
郑奕龇牙吸了口凉风,有些嗔怪的道:“我能聊啥啊,还是你们女孩子八卦多,你起个头,看我能不能参合参合,嘿嘿。”
徐离接话,眼眸转了转,忽然一本正经的问:
“你谈过恋爱么?”
郑奕一愣,正嚼着的烤韭菜忽然卡进了牙缝儿。
差不多顿了有两三秒,他才木讷的摇摇头,面上不自觉泛了红。
徐离似乎不太意外,浅浅一笑,端着桌上的白开水抿了一口。
“那你呢?”郑奕下意识的反问,虽然有些突兀,但莫名的,他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徐离望向他,眼神些许空洞。
或许是在认真思考,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启口。
“没有,一直单身。”
她很真诚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既是回答郑奕,也是回答自己。
可郑奕明显不信,一脸犹疑的瞥着她。
“你是不是高看我了?”徐离苦笑,“其实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切实际,单身对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哪里不切实际了,我觉得挺好。”郑奕不以为然,但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你个小屁孩儿才入社会多久啊,哪里看得懂一个人,人心可复杂着呢。”话虽这样讲,但徐离倒是羡慕他,如果时光能倒流....算了,时光从来没有回头路,想了也是白想。
“再复杂也是人啊,人都是有弱点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滴水不露的过一辈子。”他道。
“或许真有人可以呢?”
她望着他,很淡然,可郑奕却从她脸上看出了另外一种情绪。
一种悲观到无所谓,却又无法逃脱的情绪。
“那...应该蛮累的吧。”他顺手将桌面的酒瓶抓起,咕哝灌了大半。
徐离的话越来越少了,郑奕不知道能说些啥,就一直啃串子喝啤酒,偶尔扯上三两句,他知道她有心事,可她不愿意说,他就只能当不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郑奕有些醉了,走路东倒西歪的,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身体做不了主,手脚很不协调。
徐离搀不动他,只好叫了出租车,两分钟就开到了公寓楼下。
下车的时候她重心不稳,直接被郑奕重如石块的身子压倒在地,额头“嘭”一下磕在了马路牙子上,瞬间划了道口子。
顾不上疼痛,最后还是司机帮忙一起将他抬进了屋子。
到底是年轻的小伙子,哪里经得住酒精的折腾,徐离怕他有异常反应,一直守着他到后半夜,直到他呼吸平稳,这才悄悄替他关好门,回到公寓。
额上的口子结了层痂,斑驳血迹早已干涸,丑陋的粘在皮肤上。
她呆滞的望着镜子,不声不响。
有晶莹剔透的东西从眼角冒出来,前赴后继,不知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