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这话说得尖酸,女子却只低着头,并不敢反驳一句,这更加助涨了她的嚣张气焰,“骑马射箭这等技艺,想必阮家也是供养不起,你应是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吧?”
骑马射箭,且不说要专门请夫子授艺,只是这养马一年的花费,便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阮蓁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连玉枝只当她是不会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既如此,这几日我同表哥前去狩猎,你便留守在此,替我和表哥张罗饭食。我今日带了些鹿肉,你去寻我的丫鬟,同她一起张罗这烤熟后再端上来,表哥素来喜欢酸橘酱汁,而我则用芝麻酱好了……”
阮蓁将目光从帐子后那片靛青衣角收回,终于是抬眸,直视着连玉枝不善的眼神,吐字清晰道:“玉枝表姐,我不是你的婢女,你使唤错人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早在楚洵靠近,阮蓁便主意到了,一直不反驳连玉枝,也是为了让楚洵看清她的嘴脸,如今目的既已达到,自然再不愿奉陪。
竟还敢顶嘴?
这可惹恼了连玉枝,她取下缠在腰上的绞金小马鞭,往后高高一扬,正待虎虎生威地朝着阮蓁去,想要吓唬吓唬她。
却不想下一刻,有人扯住了她的鞭尾,大力往后一拽。
连玉枝摔倒在地,怨愤的目光往后探去,正欲高声斥责,便对上一个衣冠华美,气度卓然,但却面带沉肃的男子,所有的愤怒顷刻间化为心虚,颤着声儿道:“表哥,你来多久了?”
可有听到方才的话?
因为心虚,她一度不敢站起来,还是后来丫鬟将她搀起,她才趁着整理仪容,平复好心绪,继而施施然走到楚洵的面前,只当方才之事从未发生,“原来表哥的帐篷也安札在这里啊,可真是巧啊。”
巧合吗?
这回的冬狩,虽然来得人家不多,但是算上家眷和仆人,委实也不算少,依兰河畔的帐篷乌拉拉延绵了几里,而连玉枝的帐篷却准确无误地出现在楚洵帐篷的旁边,岂是一句“巧合”可以言说的?
不过想来,因着老夫人对连玉枝的疼宠,楚洵这个贤子孝孙是不会拆穿她的谎言的。
这叫阮蓁感到没劲儿,正欲提步去帐子里给楚洵将茶泡好,出门在外,楚洵也没有带婢女,她便是稍微殷勤一些,倒也挑不出错来。
却这时听得低沉的男声传来,“去和蓁表妹道歉。”
阮蓁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连玉枝刁蛮跋扈也不是一两日,楚洵从来都是纵容的,而今却是为了她,而要管教她吗?
那是不是说明,她这遭罪没有白受,他对她终究和从前不同了?
只她才刚扬起唇角,又想起义女一事来,那笑意便又僵硬在了唇角。
陡然地,她听到女子高声质问,“为何?表哥从前可不管这些闲事的,为何今日却要帮她,仅仅是因为她救过你吗?这有什么,你那些侍卫,哪个不是为着表哥肝脑涂地?”
“便是玉枝,遇到那等情形,也绝不会犹豫半分。玉枝、玉枝打小便心慕表哥……”
然女子的一腔情思,却是被男子不耐烦地打断,“够了,你也是幼承庭训的大家闺秀,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还有点女子家的矜持与教养?”
这话不可谓不重。
他怎么能如此不留情面?
她是他嫡亲的表妹啊?
连玉枝怅然抬眸,便对上男子如画的眉目,以及那阴恻恻的眼刀,面对她的告白,他全无动容,有的只是愤怒。
这个认知叫连玉枝羞赧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她想质问他为何这般无情,可唇瓣张了又张,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只红着眼跑开了。
此刻的连玉枝,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才是,哪想到路过河边那三人合抱的大榕树时,竟瞧见没来得及闪躲的阮蓁。
先扫了一眼阮蓁,再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楚洵,确定这个距离能将方才两人的话听个真真切切,连玉枝迷惘的泪眼倏然一阴,咬牙切齿道:“阮蓁,你别得意。”
阮蓁嘴角一压,苦笑了下,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论是对连玉枝,还是对她,楚洵的态度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她不曾这般直白地表露心思罢了,看到连玉枝的下场,更是明白今日之事切记不可效仿。
抬眸向连玉枝看去,却对上一双阴翳的眼,和那丝毫不掩饰的敌意,阮蓁吓得退了一步。
这一退,叫连玉枝噗嗤一笑,声音尖锐中夹杂着嘲讽:“怎么,又要在表哥跟前扮可怜?好叫表哥怜惜你?”
她欺近两步,将红唇凑近阮蓁的右耳,眯着眼道:“没用的,我表哥不吃这一套,我表哥中意的是才女,还是闻名于世的大才女,像你这样才疏学浅,只粗粗认得几个字的,表哥怎会看得上?”在阮蓁诧异的目光中,她懒洋洋继续说道:“我表哥这个年岁,却还不曾成婚,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在阮蓁的怔愣中,连玉枝得意地一笑,“他是在等一个人啊。”
刹那间,阮蓁彻底呆住了。
怪不得楚洵年已及冠还不曾定亲,怪不得姨母虽然着急却并不催促楚洵的婚事,怪不得楚洵从不吝于多看旁的女子一眼,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一早就有了心上人,且还一直在等着她。
既如此,那她的筹谋又当如何是好?
正当愣神之际,一眼瞟到面沉如水的楚洵往这边阔步行来,当下便想了一遍过往的伤心事,硬生生逼红了眼眶,瑟缩地靠站在树下,好一副娇弱堪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