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帝也觉面上挂不住,可这是他自己挑的,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也是连日来大臣们上柬他都不听的缘故。
梁萦给他找了台阶,“这事要怪就怪太卜,若非他说渭城是宝地,陛下又怎会在那等荒无人烟的地方给先太后修建陵园,陛下也只是想为先太后敬一敬孝心,若知道先帝为先太后挑的地方是贵吉之地,断不会再有建陵园的想法。”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太卜得给戾帝背黑锅了,伏嫽都有些同情太卜,戾帝非要在渭城修陵园,他身微言轻,又怎敢忤逆戾帝,只能逢迎说好话,到头来竟是这几句好话,害苦了他自己,甚至都没地方说理去。
戾帝当即借坡下驴,大骂一顿太卜,罢了太卜官职,将其贬回老家。
梁萦又说起徐州灾情严重,以长公主之身求戾帝下诏赈灾,戾帝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朝廷出这粮款,要出血也得地方出。
他便连下两道诏令,一道是令渭城陵园停工,一道是下发到地方,命地方郡国拨粮款支援徐州。
一切如同伏嫽设想,徐州危机解除,她阿翁也不用担心戾帝会追究欺君的罪过,而她自己也面见了戾帝,只要让戾帝亲眼见识到她这半吊子相术的厉害,她就是戾帝眼中有用的人。
在两个生性凉薄得梁家人眼中有用,就意味着,不然为他们所用,不然不能让她落到有威胁的人手里。
梁献卓之于梁萦或许没什么威胁,可等翟妙进宫为后,薄太后与翟妙势必要争宠。
伏嫽耳听着梁萦将这些功劳都归结到翟妙头上,对翟妙百般夸赞。
可戾帝对翟妙没一点兴趣,他问伏嫽,“既然你看相这么准,你看看朕的面相如何?”
伏嫽赶紧跪到地上,“陛下是天子,万金之躯,臣女不敢直面圣颜。”
戾帝难得大气,“朕准你相看。”
伏嫽便颤巍巍的抬起头,看他一眼又急忙低头,说道,“陛下隆准丰下,贵不可言。”
戾帝听了开怀大笑。
梁萦眼藏讥诮,梅致相看先帝时,说的便是隆准丰下,今上脸长无肉,怎么也看不出下巴丰满,这丫头倒会阿谀奉承一套。
魏琨脸上神情莫名,之前去皇家陵园的途中,他骑着马跟随在马车旁,分明听伏嫽在里面对今上品头论足,说其鸱目豺声,非善人相,她这人嘴里没一句真话,所谓的相术,约莫也是糊弄人的把戏。
不信的人借此搬弄权势,信的人则甘愿受其蒙蔽。
趁着龙颜大悦,梁萦想过求戾帝给梁献卓和伏嫽赐婚,但戾帝这里又有了新念头,他听梁萦说了伏嫽能一眼看出翟妙得了红痭,便想叫伏嫽去看看薄朱得的什么病。
自薄朱入宫以来,常头疼脑热,缠绵病榻,宫中侍医都看不出她得的是什么病,戾帝为此愁了不少日子。
薄朱住在甘泉宫的迎风馆处,伏嫽入内时深吸了一口气,她终归躲不过要跟前世的恶妇见面,多活了一世,她没什么可怕的。
戾帝先进到屋内,伏嫽等人都候在屋廊下,片刻,里面出来薄曼女,请伏嫽进去。
前世的薄曼女二十岁入宫,在此之前,伏嫽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不知道梁献卓的身边一直有个两情相悦的表妹,他们一起做局骗了她。
伏嫽温顺的垂着眼眸,由她引自己进屋。
薄曼女也在暗中打量她,见过画像和见到真人是不一样的感觉,画像画不出伏嫽的神韵,薄曼女自己貌美,并未觉得伏嫽有多出众,可真人在眼前,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眉目精致浓艳,乌发垂长,体态纤纤袅袅,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贵女独有的气韵,那是薄曼女一个普通女子所不具备的,容貌可以变老,风韵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醇美诱人。
她难以自控的畏惧着,梁献卓若娶了她,真的能对这样的美人把持住吗?
伏嫽进到房中,头一直不敢抬,离的越近就越听见戾帝与薄朱的说话声,薄朱一个劲的娇泣,戾帝则是情意绵绵的哄劝。
薄朱已近五旬,哭起来这副小女娘的情态,也只有戾帝吃这套,伏嫽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被她给哭出来了。
薄朱本来睡在缫席上,戾帝想扶她起来,只恨不能搂在怀里,伏嫽在这里,对外薄朱是他的庶母,做的不能太明显,便吩咐婢女扶起她。
戾帝催着伏嫽赶紧看看薄朱。
薄朱装病归装病,这脸上妆容委实精致,寻常人生这么长的病都要面黄肌瘦,独她脸白嘴红,眼神楚楚,无时无刻不再勾起戾帝的怜惜。
侍医们估计不是看不出她的病证,应是没人敢说实话。
伏嫽道,“陛下恕罪,臣女才疏学浅。”
戾帝不耐烦道,“朕恕你无罪,你说。”
伏嫽一本正经道,“臣女观王太后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不仅没病,而且身体很是健朗,平日膳食应能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