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就近找了家店面用餐,负责接待的店小二,热络地向每个进门的顾客打招呼。其人手脚麻利,上菜速度利索。
酒家内设置的庖厨灶台,烧得火热。刚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接连端上来酱油焖鸡、花雕醉蟹、翡翠菠菜、什锦豆腐汤。
两荤一素一汤,色香味俱全,招得人食指大动。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解裁春终于明白为何纸扎匠没有像唢呐匠一般,被修士们整体针对。
差点一统人世间,进攻丹霞峡的越国,主事者越王忍寒,只差一步之遥就能晋升为越帝。奈何凡人之力,终究有限。创下再多功绩,只因生出威胁到修真界的苗头,就被一鼓作气打散到无。
开创的宏图伟业,由源头抹去。流传下的只言片语,至今都散佚。只余下缥缈无影的传说。
连玦双璧解决了越国,羡瑶台干涉,一度封存、禁止纸扎匠技术的发展。现在传下来纸扎匠手艺,远不足当年的十分之一。
就算是现今引以为傲的,无限逼真于真实躯体的感触,都只是失传的工艺下,钻研得越发遥远的技巧。
按越国国师的操作反推,那个时代创建出的纸人,不单单能抹除痛觉,无需进食、睡眠,还不会死亡。
不用像现今的纸扎匠,得耗费时间、精力,手把手,一只一只制作,而是能够做到不间断批量化生产,创建出无坚不摧的纸人帝国。
“我有个问题。”吃饱喝足的解裁春,放下筷子。
一直专注地望着她进食的闲梦落,“但说无妨。”
“你为什么一直喊我嫂子?”
这么关键的事情,现在才生出疑问?闲梦落评述前因后果。说明他听闻的,有关解裁春和兄长的逸闻轶事,以及嫂子负有的悍妇之称。
据不明人士讲述,问道宗上到大师兄,下至小师弟,排行前二十以内的弟子,都被她扇过巴掌。
“我哪里……”解裁春否认的话茬,卡了一秒。
她貌似、确实、似乎、的确……编排过她和温孤怀璧的花边传闻,自述有了他的骨肉。可那只是权宜之计,随性编纂的谣言罢。
重点是这个?毫不心虚地默认了扇耳光?闲梦落挑眉,对嫂子的印象再度刷新。
解裁春倒了一杯菊花茶,压压惊,提到正事上,“现下能说说与你合作的医修,是为何人么?”
闲梦落歪着头,似为她的提问而好奇,更多的是知我者,嫂子是也的满意。
解裁春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凡她所疑,皆有迹可循。
闲梦落师承父母辈的乐理功底,见识过她吹奏唢呐,模仿起来,能勉强做到七分形似。
加之其实大部分人并不能分辨唢呐匠和使用唢呐的乐修,两者之间的分别。被他蒙骗过关,情有可原。
只是,制服甘驱霖后的事,操作者执行得太过专业——对人体器官组织的解剖,如疱牛解丁,不符合一名嗜杀者大杀特杀的特性。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常年和病人打交道,且通过研究方外之人的躯壳,在医疗研讨上取得大跨步飞跃的医修。”
天幕编织起绵绵的阴雨,雨珠争先恐后地跳入竹窗,似一条条遇物极化的丝线。闲梦落避开话题,另起争端,“身为家人,要袒露无疑才好。可嫂子依旧对我有所遮掩。”
“不然,你问我答,大家互相揭露,岂不正好?”闲梦落道:“嫂子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有恃无恐到完全不认为自己会陷入被动。从始至终把自己剥离开,冷眼旁观。”
解裁春继续自己的猜测,“在曲风镇,唯一能治理活尸尸毒的鹤顶洪老前辈被杀,现场并无反抗的痕迹,目击证人作证并无第三者出入百草堂。”
她当时推断是邪修作案。后来一想,熟人作案几率更高。
在所有刑事案件中,最难侦破的是随机作案,而案发率最高的是熟人作案。概率高达九成。
故而衙门接到警情,总会第一时间排查死者亲属、朋友、邻人。
更甚至,邪修和熟人作案本身并不违背,本就存在着重合关系。
“仔细想想,我和费清明是见过凶手的。”解裁春说:“案发之后,杳无音讯的医女——赛陀螺。她当时就在现场,具有作案时间,动机嘛,并不难猜。”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活尸蔓延的事是你们造就的?和你联手的人,究竟要翻起什么样的风波?”
“啪啪啪——”闲梦落右掌拍左掌,捧场地拍响稀稀落落的掌声。“不愧是嫂子,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力,可惜知道太多的人,往往寿数又太少。”
“哦,那你又要杀人灭口了?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孟寻和索布德不在场,你大可就动手,看能不能拿下我。”
“我哪里舍得呢,嫂子。”闲梦落捧起解裁春的尾发,目光缱绻而留恋。他找到了嫂子的更好用法,要拿也要在床上拿下。第一次就在八仙桌上大快朵颐,未免太超过。
当然,嫂子喜欢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他会自荐枕席。
宋晏几拿新入手的刻刀,在地面刻画阵法时,解裁春就蹲在旁边研究,手指在虚空中跟着画。
耗时三个半时辰刻画好阵法的阵修,大功告成,后知后觉地发问:“噢,对了,你们比起梵呗圆音的佛修,修为几何?能顶住万丈高空自由下落,或大批妖兽热情欢迎吗?”
“嗯?”
分神思考别的事务的解裁春,思维劈了个叉。
四面八方的传送阵已经亮起,一阵刺眼的白光。
他用实际行动,给了解裁春和闲梦落一个堪称深刻的教训——
什么叫做便宜没好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