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方的深秋似乎比往常更冷些,入夜的园中冷风彻骨。黄叶纷飞,轻飘飘落在一黄袄肩头。
“遥安寨……可安排了人?”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无波的眼眸静静望着园中一丛昙花绽开。
他身后是个侍卫装束的男人,垂首恭敬道:“一直盯着,但如今距离太远,很难及时传信。”
他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知道对方是不满他截住杀令,噗嗤一笑:“平远县的一环给过你机会,不是吗?”
男人默了默,明白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却还是忍不住恼火:“平远县的局本就不是为了要她性命!若她连这点陷阱都逃不脱,何须旁人动手,自己便蠢死了。”
黄袄男子被逗笑了,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那就让我们看看,她能否平安回到京城,届时我有更好精彩的玩法。”
男人垂下眼,淡淡道:“是!但若她查到我的头上,绝不会留她性命。”
此话已近冒犯,但面前的男子并不介意,轻轻勾唇看向已在月色下绽开的花朵,眸中尽是欣赏:“繁花娇艳,是人精心呵护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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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傍晚后遥安寨便分外热闹,农忙的人归来,各处屋舍内都能听到声音。秦安悦等人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瞧表情就是家长里短生活气息满满。
随后邻里邻居都跑到办婚宴的那家帮忙,贾睿诚也带着秦安悦他们去凑个热闹,算起来娶妻的是贾睿诚的侄子。
搬东西的、挂装饰的、摆物件的……大伙儿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看得出来非常为那家人高兴。
许是生面孔惹人注意,路上遇到的人总打量他们,贾睿诚给每个人都介绍一遍,到后来秦宁玩笑说干脆在胸前挂个牌子得了,免得贾大哥费口舌。
会官话的不少,有人会友好地朝他们打招呼,还热情地叫他们安心住着,介绍这儿是个好地方。
楚君墨是个自来熟的,不一会儿便和本地人聊到了一块儿,跟着几个年轻小伙子搬桌椅。
某次将长条桌子放到门口,他挑眉往院里一指,问道:“新娘子也是寨子里人吗?怎么没见娘家人?”
一小伙将桌子摆好,直起腰喘了口气,擦了把汗笑道:“不是寨子里的,是冀铄哥收留的哑女,孤苦无依,冀铄哥心善,愿意照顾她。”
“还真是善人,既然孤苦无依,这哑女是如何到寨子里的?何时到的?”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遍楚君墨,笑着打了他肩膀一拳:“兄弟,你这问的,跟官府一样!”
“我就是好奇!”楚君墨一笑而过,与他勾肩搭背又搬下一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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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冀铄是个颇英俊的少年,刚过弱冠,身形修长剑眉星目,只是性子有些阴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常直勾勾盯着人,仿佛深渊一般。
秦安悦到这边好一会儿,都不见他说话,对任何人都冷眼相待。
他的眼神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冷漠孤傲,而是如动物般危险的阴鸷,仿佛随时准备出手夺人心脏。
倒是他的父亲,笑眯眯忙前忙后,给客人端茶倒水不停道谢。
贾父似乎也觉得贾冀铄这般不太好,板着脸跟他说了些什么,贾冀铄冷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丝毫不管贾父追着他喊的声音。
秦宁正好看到这一幕,低声对秦安悦道:“这父亲脾气也是好,新婚将近,儿子什么都不管,只能他一把年纪耐着心上下操持。”
秦安悦看着贾冀铄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旁边菱欢和一位婆婆择着菜,聊得不亦乐乎,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听婆婆讲:“新娘子长得不算好,胜在富态啊!肯定是个能生养的!”
婆婆的目光在秦安悦秦宁和菱欢身上转了一圈,啧啧道:“你们长得好,就是弱了些,经不住折腾,细皮嫩肉地都没法干活。”
菱欢几不可查地皱皱眉,她不喜欢这个婆婆,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几个女人,怎么说要女人干活?”
“大部分都在家呢……”婆婆收住声,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又绕回今日热议的新人身上,“冀铄这孩子可怜,阿娘早早走了,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成亲,现下终于有了能照顾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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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枯涩干裂,顺着石缝扑到人脸上,刮得皮肤生疼。
山脚下屋舍明烛点缀,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秦安悦从小路上冲出来,左右眺望,疑惑地皱着眉。
她方才将秦宁等人交给楚君墨,匆匆追着贾冀铄出来,一路从蜿蜒的山道上来都跟的好好的,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女人都这般水性杨花,见到男人就跟吗?”冷冷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吓了秦安悦一跳。
她回过头,看到贾冀铄站在树下,身体隐在黑暗中,唯独一双冰冷的眼眸漆黑如夜,格外醒目。
“你见过水性杨花吗?”秦安悦轻轻勾唇,垂眸仔细着脚下的石头,慢慢走向贾冀铄,“净水中浮花飘荡,微风掠过水面掀动洁白的花朵,逐水轻摇,纯洁又灵动。”
贾冀铄戒备心很重,往后退了几步,彻底隐进了树林中:“快点离开吧,对你好。”
他转身要走,秦安悦在他身后喊道:“你不想娶妻吧?”
贾冀铄脚步一顿,背对着秦安悦冷声开口:“你该顾好你自己和那些朋友。”
秦安悦眉头轻皱:“既然不想娶,为什么要为难自己?是你父亲逼你?”
她的目光往贾冀铄的手臂上一扫,他穿的很奇怪,外袖很宽敞,但胳膊却被一层黑布紧紧束缚。并非紧身的衣服款式,而是一道道布匹缠绕绑缚。
若非他们传统的穿搭,便是贾冀铄身上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