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狐狸是……你的？”秦安悦起初觉得是，可刚才瞧见那模样，又好像不是。

果然，江铭翰摇了摇头，坐到秦安悦对面：“它应当是城外山林中的野狐，此地山林连着城外群山，它极有灵性，总跃进来，恐怕京城到处的名山都被它转遍了。曾经我便见过它，可它从不与人亲近，只能远远瞧见一眼，漂亮得不可亵玩。”

秦安悦揉着狐狸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却也安心了。若是有主，她便不好再这般占着了。

“今夜它又跳进来，正遇上我，惊然而逃，掉了绒花。它站在原地看了看，转身跑了，不想是去搬救兵了。”

秦安悦笑着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好一会儿才将注意又挪回江铭翰身上：“我曾读过有月光度琴音的说法，倒是第一次见。”

江铭翰笑着将手中竹笛在指尖绕了一圈，笑道：“我解闷的，今日是听到你的声音，又装了会儿。”

秦安悦哑然，被他的实诚逗笑了。

“这儿是……”秦安悦微微眨眼，她早听闻长公主和大将军各自有府邸，二人都强势，不愿住在对方家里。

可此地既无围墙也无守卫，着实不像府邸。

江铭翰抬眸看向京中灯火：“此地名为栖云麓，幼时母亲便送给了我，我懒得打理，便任由野草树木疯长。山下穗安坊有我的府苑，但未曾成家，父母均在，我分府别住不合适，那处便搁置了，平日住在这里。”

“这里？”秦安悦左右瞧了瞧，他不至于住这树上吧？

“在那儿。”江铭翰指了指她身后的山坡，她顺着手指的方向回头，仔细瞧了瞧，才看到不远处山坳中有几间房子，隐在树影中不甚明显。

她看得喜欢，莞尔一笑：“闹市中的静山，天仙一般的兴致。”

江铭翰无奈叹了口气：“我那是烦了父亲和母亲，出门一望满眼都是京城盛景，满足了母亲胸怀天下的意思，林中利于练武强身，顺应了父亲领兵报国的期许。”

秦安悦嗤笑，回头看向江铭翰，第一次对大家族子女的压力有了实质性的感觉。

想了想，她眼眸轻眨：“月下吟笛，是江沐哲超然世外的闲情雅致。”

江铭翰也笑出了声，二人笑声相叠，似琳琅撞玉，幸而小白狐睡得沉，不受影响。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落下，江铭翰依然勾着唇：“初闻怀钰要出家时我有惊讶，也有些欣然。若有钱又有闲，寻个安逸的场所，抬眼是天地盛景，俯首是笑语欢颜，不为斗米忧心，不为琐事烦扰，真是顶好的生活。”

秦安悦听得激动，一拍桌子，吓得白狐一哆嗦，幽怨地瞧了眼她。

她忙连连抚着白狐给它道歉，而后笑盈盈看向江铭翰：“这也是我心之所向！只是我这颗心啊，总被旁的事所牵绊。”

“我这话说给父亲母亲任何一人，都会被骂一句不求上进。这天下不平，父亲不会容我舍下军营；朝廷不安，母亲不会允我弃了人民。”

秦安悦想了想：“你回京后选了缉昭司，武艺虽有用武之地，可不算武将吧？”

江铭翰嗤笑：“这是母亲压过了父亲的结果。”

“哈哈哈哈！”秦安悦笑得合不拢嘴，缓了缓，才道，“这么说来缉昭司不是你所愿？”

“非也。”江铭翰摇头，“母亲虽强势，却也尊重我，缉昭司是我所选，平天下不平之事，是我之愿。我一个人或许只能做很少一部分，但我愿意将这一部分做好。”

“所以你选择了帮我。”秦安悦的笑容收了收，说回正事总会严肃几分。

“我帮你是我的职责所在，却也有些私心。我知那日撞见你姐姐的事情，让你对我心有芥蒂，总防着我，想捏点把柄。索性帮你一次，让你能够信我。”

秦安悦勾唇：“如今我确实信了，这么多天相处，对你也有些了解，想必不会随便乱说。”

江铭翰似松了口气，笑了一下：“谢谢你的信任。我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杜源决定对秦诺判罚，他想早日脱手，应该很快就会递交刑部。你听说你最近在刑部，或能见到审批。但层层递送之下究竟会判什么罪，重与轻，都不得而知了。”

秦安悦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垂眸静静摸着怀里的狐狸，好半晌才缓缓开口：“不管怎样的判罚都抵不过他对那些女孩的伤害。”

她抬头看向灯火闪烁的京城夜景，久久不语。

江铭翰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同样沉默。

良久，秦安悦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这里繁荣昌盛，却偏偏有些律法条纹藏污纳垢，让明洁的灯火有了暗影。贵门氏族有些蛀虫藏在阴影之下，蚕食着清亮。”

江铭翰偏过头，看着月色下的少女清丽又坚毅，轻轻道：“你对秦诺动手，旁人所见或许是是靖国府内斗。再往后，便难了。何况抓几个纨绔子弟动不了根本，需要更强的力度。”

秦安悦点点头：“所以我选择刑部，律法修订之所。”

“怕吗？”江铭翰一笑，“那日在舒荣道你的声音都在抖，那可只有我母亲一人，这条路走下去面对的可就是数不尽的朝廷贵胄。”

秦安悦本欲装得洒脱一些，倏尔一愣，陡然看向江铭翰：“你……你那天认出我了？”

“你那日化妆后的脸上有一点脏污正好在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脸上油墨的位置，两厢一比非常明显。”江铭翰又想起当日秦安悦的模样，噗嗤一笑。

秦安悦一脸郁闷，愤愤别开眼，又忍不住笑出声：“不过一条走错了轮回的残命，有什么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