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华庭轩是一处很有名气的私宅 ,虽然位置偏离市区,但那块地段已经准备拿来开发做商业区,报纸上隔三差五就要报道一阵。
宋淮一路打听过去,要想找到那并不难。
但他想不到的是,门卫事前分明惊惶万状,可转头不过七八分钟,却变了个人。
宋淮等来的不是应有的犒劳,而是七八个人不问是非的所谓“送客”。
他们警告他,这是讹诈。
李岩的目光从宋淮被打伤的脸和胳膊上挪开,眼底越来越冷,越发不像个十几岁的青葱少年。
宋淮见他神情不善,当头要给他个爆栗:“想什么呢?”
尽管这闷亏他吃的很不痛快,但见李岩现在这副恨不能将对方人头啖肉饮血的样子,宋淮挨棍时尚且能装蒜叫个嚣,这会却有些心惊肉跳了。
李岩轻松躲开,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
宋淮一时不知说些什么,陡然瞥见李岩带来的相机,眉头轻轻一挑,招呼他拿了过来。
“不能是坏了吧,我现在可没钱给你买第二个。”
这相机在那会儿,也算高档货。
是两年前,宋淮刚找到工作的时候,攒下第一笔钱给李岩买的。
少年不咸不淡应了声“没坏”,然后扭头看向了窗外。
炎炎日照从天边盖向了大地,外面只有几根长的不那么枝繁叶茂的大樟树,除了刺目灼眼,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但还是不妨碍在那瞬间,宋淮洞察了他心里的念想。
要说他和李岩关系有多亲,也谈不上。但这么多年过去,四舍五入算下来,李岩也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了。
特别是在李岩的母亲病逝之后。
于是他刹住嘴边快溢出的追问,声气也软了下来:“行吧那先放我这,哎......”
一语未尽,青年猛地瞪大了双眼,粗鲁地拍开某人做贼心虚企图拿走相机的手。
“这小姑娘眼熟啊,是不是那天那个?!”
宋淮揉了揉眼,惊奇看着图像里边一张白净清丽的鹅蛋脸,最后视线落在了女孩穿的校服上。
李岩一击未得,索性抱着手也不挣扎了:“是她,搬来刚不久。”
“废话,我当然看出来了,以前都没见过。再说松里湾这片,住久了哪个不熟?”宋淮意味深长看他,“你留人照片干什么,人家可还在读书,规矩着点。”
李岩一愣,促狭地笑了一声:“宋哥想多了,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我能有什么想法。”
“呸,别跟我装成熟,说的你就大到哪去了?”
宋淮凉凉扫了他一眼。
他正想再训对方几句,过一过长兄为父的瘾时,先前被两人挪到床里侧睡的男孩,终于醒了。
这小孩的眼睛又黑又圆,脸瘦巴巴的,醒来后拍了拍宋淮的手,就乖乖坐到一边,吃着李岩后来买回来的盒饭。
他仍不言不语,甚至在刚见着李岩的时候都直接视若无睹,好像少一根能牵动情绪的筋,唯有下意识的小动作小表情,才勉强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李岩轻声问道:“这孩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宋淮瞟了男孩一眼,沉默地点了下头又摇头。
“说不上来,我一开始以为捡了个小傻子,但我从那边回来,捱到家的时候就没意识了,这小家伙居然知道找人帮忙送我去医院,还跟人家说,我是他哥。”
说到这,宋淮的表情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李岩冲小男孩伸出了大拇指:“有眼光。”
宋淮:“......”
李岩: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这问题在宋淮醒来后的这两天,也想了很久。
对方那么猖獗,他空口无凭送去给警察,这小哑巴又不帮他说话,被倒打一耙在那年头都不是没可能的。
青年的眉头轻微皱着,刚撑起的精神头儿一下又没劲了。
他十来岁就在城里摸爬打滚至今,过去年代穷的吃不上饭,卖儿弃女的人他不是没见过,连他自己,也是个不知生身父母是谁的穷小子。
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他放下了曾经对父母的怨憎,但眼下却很难理解,住在那个地方的人非富即贵,怎么也干这丧天良的事。
他掀开被子,满不在乎地起身活络筋骨,从鼻腔里冷哼一声:“要不,就让他先跟我几天?反正他家里人也不要他。”
可能是醒来后,听来看望他的邻居聊了这些事,再见床边有这么个小脑瓜趴着,让他不由生出来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最终拿定了主意。
至于养孩子钱不钱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很不理智地想。
谁知这小哑巴在一边专心致志吃饭,听到宋淮说的后半句话,却转过身子猛地摇了摇头。
宋淮和李岩都很懵。
“宝贝儿,你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
宋淮问。
男孩放下饭勺,蹦到他身前接连比了好几个手势,见宋淮依旧一脸疑惑,当即转向李岩,轻轻地拉住对方的手,小心翼翼腆着对方的脸色。
李岩心里一动,也回握住他的手:“慢慢来,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小孩肢体逐渐放松下来,在对方的手掌心上动作极轻地写起了字。
宋淮有点讶异:“你会写字啊?”
见男孩写下一个“姐”字,李岩试探性问:“你说,你还有个姐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