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将近午时,太阳半吊子挂在半山腰上,只发出月儿般的清光。
苏青梨倚在青石旁,百无聊赖数着猫爪上的梅花印。
忽然松树上簌簌筛下针叶,林雾深处传来青铜锁链相击的钝响。她快速将猫团进臂弯蹲下,不经意间腕间旧伤蹭过草丛枝桠,洇开一抹鹤红色。
“闻到没有,人血的味道!”
虬结枝桠间,猛然垂下一颗生着犄角的头颅,另一只裹着兽皮的小妖,缓缓从腐叶堆里拱出。
苏青梨屏住呼吸,将脸埋进猫儿蓬松的尾尖,她记得以前在《万妖图鉴》中看过,半兽半人的妖怪是修行不过关的形态,七窍蒙昧,最易被声音惑心,脑袋更是不够灵光的。
果然那对妖物才转了两圈,便对着树影里惊起的寒鸦穷追不舍...
片刻后,林间又重归寂静。
她起身拂落衣裙上沾着的松脂,岂料脚下刚碾碎半片枯叶,半空中就泼下一张巨大的腥臭麻布。
来不及躲闪,只见麻袋一收,两眼一黑,她完完整整地被包裹其中。
慌乱中小猫利爪划破麻布独自逃出,而她转眼就被怪物扛上肩头疾奔,任凭她叫喊,毫不回应,只听得见一路上怪物咦咦哇哇的怪笑声。
"砰!"
脊背狠狠撞上青石板,苏青梨本能地蜷成玉蝉状,她下意识用手撑在地上,但却抵不过暴力重摔,左颊火辣辣蹭过麻袋,血红的划痕挂在颧骨上。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麻袋便打开了,忽然投进来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猛地眨了几下眼睛,才隐约看清周围的环境,当然,还有那两只面目狰狞的妖怪。
“你们,为何抓我?”苏青梨也不作挣扎,顺势坐在地上,轻轻拂去衣服上的尘土。
原是两只顶着牛头马面的小妖,见她一副冷然淡定的模样,也是出其意料。
"倒是个不怕死的。"左侧妖童声音还带着童腔。
呜... ...
忽有号角声传来,呜呜地有如妇人的哀嚎一般。
小妖们顿时慌作一团,快步往外走,两袖一挥,房门便下了锁,木缝里透进几条稀稀拉拉的阳光,她起身眯着眼望出去,原已是晌午了。
黑压压的宫殿内,穹顶垂下千万条锈链,那头顶着牛角的小妖正躲在鎏金柱后偷啃果子。
乌泱泱一群人站着,忽见黑色甲衣掠过,小妖慌忙将果核塞进身旁魔将的护腕里,蹦跳着混入朝列。
“参见魔尊!”
“今日有何事禀报?”魔尊支着下颌斜倚在高座上,指尖缠绕的幽冥火映得眉间褶皱忽明忽暗。
“启禀尊上!”左陌然刚要开口,小妖袖中突然窜出只蓝眼蟾蜍,正巧落在他朝笏上吐着毒雾,他不耐烦白了一眼,挥袖驱散毒雾:
“近日有小众妖物,在魔族与凡间临界频频聚众,但并无作恶之举。虽已加强边界防守,但聚众过多,恐出意外,臣请意,是否要强行遣散?”
魔尊屈指轻弹,手中的幽冥火化作长鞭缠住小妖脚踝:"玄影!你再闹,本尊就把你塞回三百年前那颗魔蛟蛋里。"
玄影就势滚到王座台阶下,掏出个雕着鬼面的陀螺:"尊上您瞧,这是用北冥老儿的发絮炼的法器..."话音未落,陀螺突然喷出漫天水雾。
"把你的臭□□和这...这喷水器给我收了!”魔尊一脸厌弃:“什么乱七八糟的...”
无奈下又平静下来:“说正事。"
“听闻天族太子也在附近除妖,猫妖一除,其它小妖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臣以为不必太过紧张,严加巡逻即可。”一老臣徐徐道来。
众人纷纷点头,左陌然自是落了下风,便急眼起来:
“自是不怕他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只是终日游荡在凡间边界,恐其趁乱逃到凡间作乱,平白伤及无辜,不如早早遣散,断绝隐患才好。”
“无故遣散,岂不是平白落人口实!自天魔两族大战之后,三界崇拜天族之风频起,如若再暴力驱散,魔尊声誉何立?”
乌泱泱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咳嗽声,现下无人敢接话,魔尊轻轻抬起眼睑:“不如把你头砍了,挂在城门,以示威严,如何?”
“魔族息怒!!”众人纷纷跪下。
“臣,臣失言,请魔尊处罚!”魔尊不过一句玩笑话,群臣却不敢接下。
魔尊一脸冷然,看不出喜怒:“都起来吧!”
“这种小事,也值得本尊来朝会一番?实在无聊,退下吧。”
玄影吐掉嘴里的水雾,突然拽过身旁的缚妖绳:“禀魔尊,臣还有一事!”
“你?你能有何事?”玄影一向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实在让人认真不起来。
“臣今日在外,抓到一外界小妖,特意带来给魔尊瞧瞧。”
“无聊至极,本尊懒得与你废话,自行去刑场领罚...”说罢便起身要离开。
“尊上且看,是条北冥家的小蛇妖!”只见他两指一挥,苏青梨瞬间被带到宫殿内,又一个站不稳,她重重摔在地上。
魔尊定睛一看,突然恍惚,她倒是有几分...昔日师妹的样子。
他不觉得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回过神来,坐在王座上。
苏青梨仰头望着高座上的人...这就是是姐姐常说的凶煞魔尊,可他那被蟒纹护腕束住的腕骨,竟比九重天的云絮还要苍白三分。
左陌然突然嗤笑:"少将莫不是抢了北冥的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