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梨被推进归墟境的那一刻,冷风从头顶阵阵灌下来。
她想挣扎,却发现浑身被禁制困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影瑶得意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苏青梨,你不是一直装傻充好么?本宫今日就让你看看,这九重天的规矩呀..."她尾音忽而压低:"从来都是能者居之!”
归墟境忽然传来一阵阴风,苏青梨的余光瞥见一具具水晶棺椁缓缓打开,碑林间忽然出现无数虚影,它们或乘龙执斧,或踏龟抚琴,皆是开天辟地时诸神残存的神识。
“各位仙友莫过来,我可不是来上香的。”
未等说完,穿墙而过的仙灵们提着灯笼窃笑而来:“可算有人来陪我们打叶子牌了!上次骊山老母的牌位被雷劈焦后,三缺一整整缺了五十年呢!”
归墟境内阵阵光缕从灵龛裂隙涌出,直贯到苏青梨囟门。
“九千万年了...”北斗星君的脸突然从墙里浮出来,酒气熏天的灵体整个糊在苏青梨背上,“终于等到你这具通明灵窍!”
“什么?"苏青梨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
“不必惊慌...”耳边苍老声音响起:“待子午相交,我会教你执掌三十六洞天!”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充斥她的全身。
她感觉自己的骨骼在重组,经脉在重塑,每一个细胞都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苏青梨傀儡般活动了一下手指,便有一道雷霆劈在石墙上,炸出一个巨大的裂缝,她声音轻飘飘的:
“自从身归混沌后,本君这副灵骸还未曾尽兴舒展,今日...不如借你三魂,祭炼个八荒倒悬的景致可好?”
烟雾倾颓之际,苏青梨只觉天旋地转。
... ...
她这副天生的噬灵体,今日竟被关进天族归墟墓庭,吸光万千神灵的魂魄。
而半个月前,她还只是个在牢里被剜心取血,苟延残喘的半妖。
血月当空那夜,姐姐拉着她破开天罡阵一起出逃,却在跃出血祭台的刹那,被诛妖剑刺穿灵台,苏青梨抱着姐姐渐冷的身体跪在无妄崖边,生生哭哑了喉咙。
... ...
“或许,早在千年前,我就该跳下这崖底...”
苏青梨如幽魂般站在悬崖边,自言自语道。
这是被囚在无妄崖的第三千零七个年头,腕间的钉子早已和骨血长在一起。
她低头看着溃烂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昨日逃生时溅上的血渍。
破败的秋千在罡风中摇晃,她赤足踩上腐朽的木板,手腕上红绳的玛瑙渗出血珠,千年前姐姐为她系上时,曾说这抹朱砂能挡灾厄。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姐姐最后没能挡住那柄诛妖剑。
脚下便是万丈悬崖,是以往噩梦中常常坠落的的深渊,而此刻看来,已经不可怕了,它更像是一个救赎,跳下去,就可以摆脱这个悲痛绝望的世界。
她闭起眼睛,泪水滑过面颊。
千秋摇曳,愈发高耸,她缓缓松开抓在手上的绳索,微张双臂,身体前倾,跃进那万丈深渊...
风声呼啸,卷起一阵阵凌厉寒气,犹如万千刀锋撕裂肌肤,冷得骨髓也几乎冻裂。
剧痛中浮现的最后画面,是姐姐被利剑穿心那日,溅在她唇上的那滴血。
原来,至死都带着姐姐的温度,这样算不算...
"共生死?"
… …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寒风掠过她的面庞,她眼角微微颤动,意识逐渐从沉睡中归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只看见无尽的黑洞正吞噬一切。
"我…还活着吗?"她喃喃低语,声音干涩。
她试图蜷缩指尖,却触到满掌流萤,原是崖底瘴气化作的妖蛾,正贪婪舔舐她伤口的血水...
她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又满是茫然。
“这…是哪里?”
艰难起身,她的身影如幽灵般潜行在岩壁之间,却不经意间碰倒了身旁的笼子,一只色彩斑斓的神鸟翩然飞出,她不由得退了几步。
定了定神,她侧过身来,隐约间,山角传来缥缈如铃的清音。
苏青梨循声望去,见雾霭中浮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朵燃烧的山梦花。
灯影摇曳处,青龙自火中踏出。
“好...好漂亮的龙。”
“谁在那里!?”青龙摇身化成一位少年。
少年青衣如水,手握利剑,剑光隐隐透过雾霭,他似乎是发现了她,缓步朝这边走来。
苏青梨心中慌乱,情急之下连连后退,脚下不稳:
“啊...!”她未察身后已无退路,猛然一跌,坠进身后的潭水里。
潭水如春汤般温暖,缭绕的烟雾迷影般晕染四周。
苏青梨惊慌后退,抚起衣袖,素手胡乱拨开眼前氤氲雾气,却见一男子胸膛破水而出,水珠顺着他心口那道未愈合的红色伤疤滚落。
潭底青苔滑过足心,她身形微晃,几乎要失去平衡,一个踉跄...
“当心。”男子擒住她的腰肢,掌心温度穿透她那残破衣衫,水面热气蒸腾,烫得两人脸颊阵阵绯红。
她挣扎间衣襟散乱,心口骤然显现朱砂色图腾,形似双蛇衔尾盘踞的合欢花,那是人族皇室用八十一道灵烛,烙印下的海新娘契约。
“你们人族总爱自作聪明...”
还未来得及反应,男子覆着鳞甲的手掌已按上她剧烈起伏的胸口,霜蓝灵火沿着图腾纹路寸寸焚烧。
“忍着点。”男子咬破指尖,将血液抹在她锁骨凹陷处。
珍珠般的血珠顺着咒纹游走,鲜血从她锁骨上缓缓滑入深胸。
那一刻,他竟有些失神...不敢再往深处看去,瞳孔中只映着她咬破的朱唇。
“这所谓新娘之契,不过是凡人为贪婪包裹的糖衣。”
阿辰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澜!澜,你可听到一女子的声音?”
海云澜回过神:“闭眼。”
他骤然拂袖,霜色外袍如流云覆雪般裹住他的肩头。
海云澜耳尖泛起薄红,刻意避开她凌乱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雪色,双手一举,将她轻盈抱起,坐在潭边。
隔着湿透的绢衣,她听见对方胸腔传来紊乱的震动,与方才冷冽姿态截然不同。
苏青梨仍带几分慌乱,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眼前男子。
“在这里。”他冷冷地转过身来回应道。
阿辰赶了过来,忍不住一愣,定神之后,试图缓解这半刻的尴尬:“这位妹妹,很是眼熟!”
海云澜冷睨他一眼:“她身上有伤,留她在池水里泡上半日,再送走吧。”
言罢,他已轻盈上岸,往远处走去了,只留下阿辰与苏青梨四目相视。
... ...
场面一度尴尬,两人说不出半句话,可内心世界早就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