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气热了,清晨有了越来越多虫鸟啼鸣。
任溪留看着厚厚堆积的草稿纸,上面字字堆积,缭乱无章,但他觉得心里面是一种他未曾体会过的满足,就像现在下楼梯时不在感到踏空的感觉,是踏实落地感。
中午每个星期四,任溪留都会在学校门口接到外公送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香气扑鼻。当然其实比任溪留还高兴的当属江兰舟和卢文,毕竟别人没有他们有,别人吃着大锅里的,而他们却有人为他们开个小灶,获得了别人没有的独一份,喜滋滋的。
暑假临近,纸和笔反复摩擦。努力考试写在每个人的脑门上。
暑假到来,纸和笔现在都乖乖呆在文具盒里。不管你是考得好,还是考的不好,都会很兴奋的卷铺盖走人。
“下次再见。”江兰舟与任溪留挥手,向他做出了告别。
任溪留并没有说再见,只是嗯了一声。
他看着江兰舟与卢文一起走向一辆车,这辆车是江兰舟爸爸的车,今天卢文爸爸有事,所以托江兰舟爸爸帮忙接送一下卢文。他们是一个村里的人,是多年好友,是称对方亲兄弟的人,是月底没钱,一起相互鼓励,一起啃馒头的人,情意深厚,相互坑蒙拐骗的人。
任溪留望着江兰舟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去,他又在发着呆,不知道想着什么。
白色的轿车,突然降下玻璃窗,江兰舟与卢文,兴奋的挥舞着双手,有多兴奋,这是无法描述的。
总之,任溪留看到这一幕,发呆的眼神转变为激动雀跃的光晕,以及不可名状的露齿笑容,可能有些僵硬,因为这是一个初学者,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有些错误与坎坷,但不失稚气,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兰舟看到了,这个露齿笑容,很标准,八颗牙齿皓白明亮,大大向上的弧度。
“他露齿了。”江兰舟趴在车窗上,遥望坚持着八齿笑容的任溪留。
“天啊!”卢文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惊叹着,“这家伙,怎么牙齿这么白?”
江兰舟,“.......”
“我要问问,他用的什么牙膏。”
烈阳当空,樟树葱郁。
任溪留坐在铁制的板凳上,焦躁不安,与樟树叶子的阴影覆盖在校服上,是离别让他不安吗?诚惶诚恐,他需要离开,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
他不知道走向哪里,这里是个小巷,幽静偏僻,有鸟声,隔绝了外面的车流。
他哆哆嗦嗦,一直往前走,终于一个拐角,是狭窄的,两间房子挨着,却空出了一个间隙,而它的旁边依旧是那条小巷接续的路径,有树,有鸟,还有风,土橙色的砖墙上是正在招手的光斑,混响着“沙沙沙”。
他被吸引住了,抖动着身体,愣神。
一只脚走进了两间房屋间隙中湿润的泥土,黑影中,扑腾一跃,是只黑色的鸟——乌鸦。
光扑在了乌鸦的羽毛上,一晃神,树上停落了外面的客人,惊动了麻雀,喜鹊,斑鸠......还有一只大雁划过。
那只脚收了回来,转了个方向,走向了那棵树,乌鸦睥睨着他,未作一语,便再次飞往不远处的山林。
任溪留望着树,平复着呼吸,控制着抖动:“乌鸦还能在白天出现吗?”
江兰舟爸爸要去老街亲戚家拿点东西,老街巷子窄,不太方便停靠轿车。所以将车停靠在老街岔路巷子口,江兰舟和卢文呆在车里,百无聊赖。
江兰舟看着那边的山林,忽然激动的摇晃着卢文,快看,“乌鸦。”
“看不见,”卢文近视眼,今天也没带眼镜,说是眼睛疼。
“那挺可惜的,乌鸦长得挺好看的,羽毛在阳光下是个彩色儿。”
“额,乌鸦不是黑色的吗?”卢文转过头,一起与江兰舟瞅着那片山林,虽然一片模糊,“乌鸦不是黑夜出行吗?”
“读书读傻了,常识都被自己理所当然的同化了,”江兰舟喃喃道,“人家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哦~,”卢文声线拉的老长了,一副崇拜的模样,看着江兰舟又要为人师的模样,欣然接着接话,“那为啥羽毛是彩色的?”
“我也不知道,确实是黑色,但也应该叫玄色,阳光下能有其他颜色,流光溢彩。”
卢文转头扒拉手机,留江兰舟一个看向窗外。
任溪留推开院子的铁门,向堂屋喊道:“嘎嘎,嘎爷,我回来了。”
堂屋连着的厨房木门拉开,外婆笑容满面:“煤球回来了。”
任溪留淡淡地笑着,没有因为“煤球”的外号而感到任何的不舒服,以前他的世界是没有如此充满笑意的喊着它的一个外号,这个语调,文字,情感,充满着一个嘎嘎盼着外孙回家了的欢乐。
“煤球”,是高二寒假因病情被送到乡下的哥哥,是被风雪冬霜附上的红脸庞,是因为不甘离开父母倔强的小孩,是因为铭记母亲“眼不见心不烦”的厌弃,是被这个外婆嘲笑了一番。
“这孩子,脸黑成什么样?煤球。”外婆用手捏了捏任溪留的红脸庞,慈祥的笑容,将皱纹渐渐地抚平,心态上一种风趣无处遁形,霜雪层层,盖不住,盖不住,真的盖不住。
外婆小跑着,将孙子上的书包拿下来,惊叹着,埋怨着:“老头子,你看看,煤球书包这么重,你还不去接他?”
“老婆子,都说了,不要喊我老头子,把我喊老了。”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中充满着一道又一道反抗的声音,挺浑厚的。烟囱上是缕缕炊烟——外婆外公还是仍旧保留用土灶做饭的习惯,“炊烟”这个词曾经在任溪留的脑海里不常见的,书本的古诗词到见过多次。现在它就出现在眼前,抬眼就见。古人为什么将炊烟作为一个归隐的意象,一个布衣生活的意象,一个.......我还活着,要吃饭的迹象?
“嘎嘎,晚上,我能打电话给妈妈吗?”一个声音,却有着无声的空白,等着什么填进去。
外婆顿了顿,觉的这句话是不是少了几个字,或着语调的不对,抬头她看见了比她高的孙子,郑重地回答他:“这是你的手机,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给你的母亲打电话,只要你想。并不是向我索求权力。”
诉求转变成“我”可以行使选择的权利。
“我”却有些迟疑,凝望着姥姥,姥姥回望着。
外婆拍了下“我”,开玩笑地说:“你就算打不通与打得通,与目前的情况来看,都是一样的结果,你妈还是不想屌你。”
心下了然,口袋里的手机变得温热。
吃完饭,洗完澡,任溪留关了灯,趴在被窝里,被窝里有些闷热,手机屏幕有些刺人眼睛,任溪留有些懦弱。
性格上的懦弱,在心底深处,直觉告诉他,他是无法抗拒的这种懦弱。
就像从来不在白天出现的黑鸦。任溪留常在心里想,他们是无法抗拒自己的生活习性,无法在阳光下,暴露自己的黑羽。而自己也对此深感无数遍的认同,可以称之为感同身受。
可是,今天看到了什么?
终于,懦弱的任溪留拨打着一个号码,电话通了,可是安静地能听到房间外,爷爷走路倒水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脏沉闷地撞击。
挂断了电话。
手机弹出了通知栏,上面是妈妈:有什么事?
任溪留回了一句,想和弟弟打电话。
电话再次响起,是视频电话。
手特别抖,他感觉兴奋的感觉可能也会让他再次犯病,太抖了。
明明已经按向了手机的绿色键,却碰到了其他地方,通了,妈妈精致的脸出现在光明的客厅,她还没有卸妆。
妈妈对着对面黑屏里的黑影子皱了一下眉,黑影子立马反应过来,打开了床边的灯,熟悉的脸庞有了浅浅的激动。
妈妈落下了一句等着,不一会儿,由光明的客厅换成了白棕色简约风格的卧室。
这个卧室,先前与任溪留的卧室一样是蓝白色的风格,可是后来,弟弟考了年纪第一,拿着战果对爸爸说,想重新装修卧室,换成白棕色简约风格卧室。
弟弟在此装修期间,一直睡在任溪留卧室里,也就是那时候两兄弟感情升温,没有了之前那么淡,而任溪留也感受到了来自亲缘的关怀。
任溪留问了句,你还好吗?
弟弟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下,说了句不好。
任溪留觉的他有些生气。
“没有话说的话,我去写作业的,再见。”
最后两个字,压得很重,挂的也很快。
任溪留呼出了一口气,直接关上了灯。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点开微信界面。
三人的艰苦奋战。这是群主卢文取的名字。
江兰舟:没几天又要上学补课了,咱们出去玩吧,去旅个游。
卢文:好啊,但不要出省,我找我爸妈商量一下,舟啊!你给我打掩护。
江兰舟:找你出去玩,能不给你打掩护吗?
“江兰舟”拍了拍我。
江兰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