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在空荡荡的病床上,郝轩坐在床边,阴影里的角落里,靠着墙,左边胳膊搭在眼睛上。
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薛茶从护士站那儿拿了个纸杯,倒了一杯热水,沉默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郝轩动了动嘴唇,声音已经哑了:“你来了啊。”
薛茶“嗯”了一声,坐在了另一张病床上。
薛茶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他现在还能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郝尘平的样子。
当时的他刚跟郝轩熟络起来不久,郝轩在家待不住,每每郝尘平和秦玉兰在周末加班留下郝轩一个人的时候,郝轩都会去敲薛茶家的门。
因为他知道,自己家隔壁也有一个父母忙着工作、只留下了他自己的孩子。
那天是雨天,外面的雷轰轰烈烈,薛茶差点就没听到郝轩的敲门声。
因为是阴天,郝轩和薛茶在拼拼图和看电影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阴雨天最适合做的两件事,睡觉和看电影。我选看电影!”
郝轩坐在软乎乎的地毯上举起小手。
他和郝轩商量了一下,发现两人都没看过恐怖片,出于对自己的自信,两人决心挑了一部经典的恐怖片——《闪灵》,两个小孩儿抱了一兜子的零食,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坐在沙发上看投影。
“这双胞胎可太诡异了……”郝轩往嘴里塞了根虾条。
薛茶跟着点点头。
男主人公拿着斧子砍门的时候,薛茶家的门口也响起了敲门声。
薛茶:“……”
郝轩:“……”
薛茶:“谁去开?”
郝轩吞了口口水:“我……我离得近,我去?”
薛茶拍了拍手,拍掉手里的零食粉末,说:“我家,我去吧。”
这几步路他走得不太稳,郝轩问:“你腿怎么了?”
薛茶淡定道:“坐太久腿麻了。”
他抽了个小木板凳放在门口,自己站了上去,透过猫眼看外面,嘴里还问:“谁呀?”
外面人道:“你好,你就是薛茶吧?我是郝轩的父亲,郝轩在我走之前说他会来找你。”
薛茶看向郝轩:“说是你爸爸。”
郝轩也跟着站在木板凳上想往外看,结果自己比较矮,踩着凳子也没能看到猫眼。
薛茶在旁边笑起来。
“笑什么啊!”郝轩气鼓鼓地下去了,说:“应该是我爸,来找我的。”
薛茶开了门。礼貌地微微鞠躬:“叔叔好,我叫薛茶,郝轩在屋子里。”
薛茶侧身让出一条进去的路,却没想到在进屋之前,郝尘平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鞠了个躬。
薛茶一愣,然后又回了个幅度更大点的礼。
郝尘平笑起来:“好啦,再这样下去谁也别想进去了。”
那是薛茶第一次见郝尘平,男人一身正式的西服,身材有些微胖,但是周身气质并不拒人千里之外,一眼就能让他心生好感。
与下面躺着的那个让入殓师拼好了却仍形容枯槁的判若两人。
郝轩喃喃自语:“明明到校前一天还跟我打了视频,说我再熬过一年就解脱了……怎么今天就这样了呢……”
薛茶拍了拍他的肩膀。
郝轩长叹一口气,手放了下来,把水杯拿了起来。
“小心烫。”薛茶说。
郝轩把水杯送到嘴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改为晃了晃杯子,待到冒出来的白汽少了,才喝了一口,跟着薛茶一起去了地下。
薛茶这一天都身处一种压抑的氛围里。
他想起了在他们面前毫不犹豫撞向墙壁的黎健熙,也想起了更久远一些的……在车祸中丧生的黎盏的母亲和妹妹。
人的生命原就是如此脆弱。
在天灾人祸面前不堪一击,像一颗鸡蛋,轻轻磕一下就会粉身碎骨。
薛茶手机看也看不进去,坐也坐不住,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离开医院把问题全都留给秦玉兰和郝轩,最后叼了根棒棒糖在医院门口蹲了一会儿。
“干嘛呢你?”来吊唁的人看过后呆不久就要走,现在正是饭点,人更少了,郝轩也跟着出来透透气。
薛茶看了他一眼,这人眼睛里的红还没消下去,薛茶移开视线,接着漫无目的地瞎看,答道:“没法抽烟,只能叼根棒棒糖了。”
郝轩蹲在他身旁,说:“还有么?也给我一根吧。”
于是两个人就并排蹲在医院门口。
“中午吃什么去?”薛茶问。
“里面不能空着,你和薛叔先带着我妈去吃吧,给我带碗面也行。”郝轩做不到像薛茶那样含着糖说话,于是两手夹着棍,把糖拿出来说完了话才又塞进嘴里。
“要不让我爸陪着秦姨去,我跟你一起吧。”薛茶说。
郝轩知道薛茶是担心他自己一个人,车漆嘴角笑了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