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糙理不糙,杨希夷燃烧着烈火的八卦之心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随着那淘金鬼离去,杨希夷也无聊地躺倒在破钱沉积的山顶。
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儿,杨希夷侧头看向坐得端正认真看天的胡苌,又仰头看向阴间黢黑的天空,有些疑惑不解:“喂,胡老师,阴间又没有星星,你在看什么?”
阴间的穹顶黑压压的,没有日月,也没有星辰,只有聚散的乌云不停变幻,空路中的冥航忙碌穿行着,偶尔驶过的悬浮飞艇闪烁着灯光。
胡苌伸出手,指着天上层云掩盖之间某处:“你看那里!”
“似乎是有什么宫殿似的建筑物?”
“没错。”胡苌点点头,“那就是鬼代会常务庭。”
鬼代会常务庭,即各教体系派出的酆都大帝、东岳大帝、后土娘娘、地藏王菩萨等阴间最高统治者代表,组成的最高权利机关。
鬼代会的各位会共同商议阴间大事,为地府做出重大决策。
“胡老师,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杨希夷有些不信,这难道也能是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的。
胡苌很严肃地解释着,但却让杨希夷觉得有些像在开玩笑:“我刚下来地府的时候,机缘巧合,遇上了李贺,他带我上去的。”
谁?
李贺?诗鬼李长吉?
杨希夷愣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他没投胎?他为啥会去鬼代会?”
“没有。”胡苌摇摇头,“好像是去鬼代会帮忙的吧,不太清楚,反正后面没有见过了。”
“那……上面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
胡苌回忆着,陷入了沉思。
当时她刚死,在阴间四处晃悠,总觉得整个阴间就好像是还没渲染的建模,灰蒙蒙的一片。
她茫然无措,既记不得生前的往事,也茫然着死后的去处。
她甚至还一度怀疑,自己真的死了吗?
直到不由自主晃荡到了破钱山下,才停住了脚步。
胡苌在破钱山待了很久,直到看见那个,一袭长袍的伶仃书生,骑着瘦驴,背着破锦囊,带着颜色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醒悟,她果然是死了。
那人从其中一个布囊里摸出来一张纸条,又看了胡苌一眼,问她道:“新来的?”
胡苌点点头,以为对方是在问,她是不是新死的。
结果后来才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她是不是新来鬼代会帮忙的。
正想问问他是谁,便见那人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来。
上面写着《苦昼短》里的一句:“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还没来得及问这是干什么,便见纸条若流光一道,化作了一头和书生骑的一样的瘦驴,立在胡苌脚边。
书生再没开一句口,只骑着驴往前走,胡苌也连忙跨上驴背,跟了上去。
那人一路上喃喃自语,偶尔写几张纸条投入囊中,胡苌本来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看他这样,也没有开口。
胡苌不知在驴背上坐了多久,突然感觉前面的世界有了颜色,像从黑白默片走进了彩色电影,像虚无一片的混沌世界里盘古突然劈开了天地,上升的清气变成云霞,下沉的浊气变成山川,她惊奇,又分明知道在这里一切都正合常理。
从才能盖没驴蹄的浅草里踏过,书生被驴驮着慢慢飘了起来,一路向着天上去,胡苌震惊地瞪着眼,想到这已经是阴间了,便又觉得似乎也应该不足为奇。
胡苌拍拍驴脑袋,示意它跟上去。
再一道流光闪过,驴蹄之下升起云翳,这薄薄的一层云,携着一人一驴上了云端。
她在后方骑着驴撵着前面的书生,驴蹄踏着云越跑越高,突然间,云雾间出现琼楼玉宇一座,其间赤色虬龙狂舞,祥云缭绕,看见殿上匾额,写着“白玉楼”三个字。
本来是古色古香的风光,下面却拉着一道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写着“酆都鬼代会常务庭”。
站在鬼代会门口,从云端向下看,胡苌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不敢踏出一步,生怕踩空掉下去。
直到虚空中一道女声冲那个书生说道:“长吉先生,你带错鬼了,不是她!”
胡苌这才反应过来,带自己上来的是李贺。
李贺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带错了魂。
总之,她还没来得及再细看,胡苌便又被那头驴原路送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