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攥着蹀躞带金铃有些发愁。
石榴红胡服在灯光下泛着绸缎特有的光泽,腰间缀着的二十八枚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倒真有了几分敦煌壁画里飞天神女的飘逸感。她对着穿衣镜将银丝面帘别在鬓边,转身时险些被曳地的袖摆绊倒。
晏清从身后托住她的腰肢,玄色鹤纹长衫擦过她后颈的绒毛,激得人脊背发麻。
“胡旋舞讲究疾转如风。”宴清指尖拂过蹀躞带的金铃,“娘子且看——”话音未落,幽冥火凝成的舞姬已踩着羯鼓节奏旋出曼妙弧度,无论看过多少遍,依然觉得很好看。
但是!
林知夏攥紧腰间蹀躞带,金铃在掌心硌出小小红印,踟蹰问,“非得转三十六个圈?”
“西市规矩,每圈对应二十八宿中一宿。”晏清虚扶她后腰,鎏金瞳孔映着镜中虚实交叠的身影,笑着安抚,“莫担心,有为夫在,定不叫娘子丢丑。”
林知夏:“……”感觉更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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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在亥时,将将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泛起了涟漪,腕间龙骨镯蓦地收紧,林知夏下意识攥住晏清衣袖,石榴红胡服袖口的金线刺绣蹭过他玄色鹤纹长衫,在镜面水银雾霭中勾出细碎流光。
“闭眼。”晏清掌心覆上她眼睫,“镜中煞气易伤魂。”
林知夏嗅到他袖间沉水香混着幽冥火的凛冽,耳畔忽然炸开驼铃与胡笳的混响。再睁眼时,朱雀大街的喧嚣扑面而来。
戴昆仑奴面具的胡商牵着双峰骆驼穿行而过,骆驼背上摞着塞满丝绸的藤箱;梳回鹘髻的卖花娘挎着竹篮,篮中牡丹竟是用人骨雕成;酒肆幌子下悬着七盏人皮灯笼,映得青石板路泛着尸油特有的暗黄。
“两位贵人可要占卦?”卦摊后探出张枯树皮似的脸,老者独眼嵌着琉璃珠,指尖捏着三枚浸血的龟甲,“测姻缘测吉凶,不准不要钱。”
林知夏的罗盘在蹀躞带下疯狂震颤,她正要细看卦摊上的蓍草,晏清突然揽住她的腰肢旋身避开,下一瞬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地砖裂开了一条细缝,从细缝中渗出的黑雾沿着地砖蔓延,却在触及石榴红绸缎时发出滋滋灼响,近不得身。
林知夏这时才意识到身上的胡服非凡品,这分明是件辟邪的法衣!
鬼君大人666!
“西市规矩。”晏清指尖拂过她蹀躞带的金铃,“活人入市,需用阴物镇魂。”说着摘下她发间龙骨簪,簪头并蒂莲纹在鬼火中绽开。簪身化作青烟没入心口,林知夏顿觉五感好似蒙上了一层纱,连呼吸都透着地府特有的寒意。
“现在可以了。”晏清鎏金瞳孔映出她眉心若隐若现的莲印,“娘子方才若碰了那蓍草,此刻怕是要在黄泉路排队领孟婆汤了。”
林知夏:“……!!!!”
她后知后觉地攥紧罗盘,黄铜冷意刺得掌心发麻。远处传来羯鼓声,十二名戴傩面的舞姬踩着鼓点旋入长街,裙摆翻飞间露出森森白骨。
“胡旋舞要开场了。”晏清忽然执起她的手,玄色袖摆扫过满地磷火,“抓紧为夫,莫被阴差勾了魂。”
他说着不等她回应,已经揽住她的腰肢腾空跃起,等林知夏回神时,整个人已经被他带着旋入朱雀大街中央。
林知夏:“……”
金铃随着旋转炸响如惊雷,青石板映出二十八宿星图,幽冥火凝成的流萤追着他们翻飞的衣袂,在槐花雨帘中烧出银河倒悬的奇景。
“左踏天枢,右转玉衡。”晏清带着她避开地面不时裂开的煞眼,掌心贴着她后腰往右带,“娘子这舞步,倒像是蹴鞠。 ”
“你才像踢球的!”林知夏踩着他靴面借力旋身,石榴红广袖扫落袭来的槐叶暗器,小声吐槽,“这哪是跳舞,分明是踏罡步斗!”
鎏金瞳孔掠过笑意,晏清突然松手将她抛向半空。林知夏在失重中瞥见酒肆二楼探出的数十张惨白鬼面,本能地并指就想画符,幽冥火先一步顺着金铃纹路环绕她周身。
林知夏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在鬼市,她这时画符,整不好要惹众怒的!忙收了手,机巧的借助幽冥火在空中完成三周转体,落地时蹀躞带金铃齐齐炸响,震得槐叶簌簌如雨。
围观的众鬼爆发出喝彩,胡姬的琵琶声越发激越。林知夏喘着气看向晏清,发现他玄色鹤纹长衫的暗金云纹竟与自己身上胡服的联珠纹完美契合,恍然惊觉这根本是一对阴阳双舞的礼服。
“恭喜二位通关。”戴傩面的老者从槐影里走出,枯枝般的手递来烫金请柬,“玄字丙号厢房已备好,子时三刻恭迎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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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些时间,宴清让林知夏选,是直接去拍卖会,还是先在附近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