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奶妈妈这会儿见邢夫人一口气骂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刚准备争辩。
就叫王善保家的拽住了衣角,给她使眼色叫她别触了眉头,无奈她只能吞下满身的委屈。
邢夫人发泄了一通,又把一开始挑事的玉官干娘赶出了园子,玉官是老太太今日指派的,她也不能今日就退回去,但是记下了这个名字,想着日后处置。
迎春奶妈做为闹剧的另一位主角,邢夫人看顾迎春的脸面,没直接撵走,只薅了她的差事,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一场闹剧这才堪堪收场,从迎春这处出来,她又到岫烟房中,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因着这个插曲,平儿也不去问宝琴短缺什么,出了园子只往凤姐处去。
自她小产后,将养了些日子,如今看着还是没什么血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王熙凤靠在床边端着药问。
平儿一五一十的刚发生的事情和凤姐说了。
凤姐叹口气说:“这是我连累邢妹妹了。明天你再往园子里去,找了邢妹妹好好同她说说。”
平儿不解:“奶奶难不成真揽下了给邢姑娘说亲的事情?”
凤姐喝了口药说:“那日姨妈找我,托我去给老太太说。
我原是要先和太太说,结果那天刚好碰上了舅爷的荒唐事,这只能耽搁了。
后来和老太太提了一两句,老太太想着要请贺夫人来说,只是家里的事情一件赶着一件,这也没抽出空来。
这事情确实是有的,就是没过明路,今日这么闹出来,以后怕是不好说了。”
平儿接过凤姐喝空的药碗,扶着她躺下,又给她掖了下被子。
“如今老太妃去了,就算是要说亲事也要缓缓了,奶奶还是早些休息,别想着这些事情。”
凤姐躺在被窝里说:“我就是看邢妹妹可怜,摊上那么个爹妈,你是没见到她那日……”
“奶奶可怜别人,谁可怜奶奶,今日你不在都叫太太通斥责,要是在跟前,火气必要发在你身上。”
眼看凤姐又要撑起身体,平儿忙又把她按住:“说这话,怎么又起来了,当心着凉。”
“明儿去看邢妹妹的时候,你也再看下迎丫头。
这次我没了这孩子,整日躺着无所事事,想着这家里的姐妹。
我这个做嫂子的确实不该看着妹妹在眼皮子底下受委屈,她奶妈做事没轻重,我们也是听过一二耳朵的,只是躲了懒。”
隔日,平儿刚进了缀锦楼就听见迎春说:“好嫂子,你趁早打发了这妄想,要等我去说情,就等到明年也不中用。
昨儿太太才为妈妈的事情发了一通火,这会儿我再凑上去,岂不是叫太太烦心。”
迎春奶妈的媳妇王柱儿家的赔笑道:“姑娘这话说的。
姑娘能长这么大,不也是吃了我们老奶奶的奶水,原是我们老奶奶糊涂了,昨日才闹出了这么一通事情。
等太太消气了,姑娘再寻老奶奶回来,太太也不能不依不是。”
司琪率先堵着王柱儿家的说:“老奶奶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不成。”
王柱儿家的不管司琪自是向迎春道:“姑娘,咱们自家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满家满府的奶奶妈妈不仗着主子多得些益处,唯有咱们院子里,丁是丁,卯是卯的,我们老奶奶只是多占了个炕,就叫那外面来的下脸面。
这下的是我们老奶奶的脸吗?这是不把姑娘你放在主子的位置上。
再说了,自那邢姑娘来了,咱们不也敬她是个主子,她那边儿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不也是咱们添上的么。
昨儿邢姑娘不说偏帮着我们奶奶,一进门就要摆谱做主,这才叫我们奶奶口无遮拦了去。
而且,薛家姨妈瞧上邢姑娘这事儿人尽皆知,就她们装出一副清高样。”
司琪唯恐岫烟听见她们这处的话,忙关紧了门窗,打断了王柱儿家的道:“嫂子越发口无遮拦了,昨儿的事情忘了不成。”
平儿越听越是心惊,也怕王柱儿家的再说出什么话来,隔着门帘就道:“几时有外头的媳妇婆子到姑娘房里伺候的例。”
迎春房里听是她来了,忙掀了帘子叫她进来。
绣橘在一旁没好气说:“你不知我们这屋里是没礼的,谁都能进来踩上一脚。”
平儿闻言只说:“那你们就该打了,姑娘好性儿,你们不帮着姑娘,还任由她们在这里污了姑娘的地儿。”
王柱儿家的见平儿冷眼瞧她,当下就红了脸不再多说退出房去。
迎春不知平儿今日来是何意,平儿说了凤姐交代她的话,惹得迎春落下泪来。
她一直以为不给哥嫂惹麻烦就万事大吉,所以她向来是性子软和,任谁来都能揉捏。
这会儿见凤姐病中还念着她,又羞又愧,低头只抓着衣角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平儿知她的性子,又说:“奶奶说了,以前是她大意了,往后姑娘少什么缺什么,只管差人去同她说,她一定给姑娘置办好。”
又辞了迎春往岫烟屋里去。
昨天篆儿扯着迎春奶妈的时候,也叫对方扯住了头发,怒气上头的时候没发现什么,今天起来才发觉,头发给扯掉了一撮。
岫烟见她照着镜子,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志得意满,忍不住摇头。
外头迎春房里刚才的官司她自然是听见了,但是这会儿也只能假装听不见。
平儿进屋见主仆二人面色如常,对这位客居的小姐更是高看了一头。
“平姐姐怎么过来了?”
岫烟引着平儿坐下问道。
“我替我家奶奶来给姑娘赔不是。”
平儿把薛姨妈拖凤姐老太太给薛轲和岫烟说亲的事情给岫烟说了一遍,又说了这事儿因她病了,没想到叫外头传开了,坏了岫烟的名声。
这事情原本是不必说予岫烟的,奈何昨日叫迎春奶妈吵嚷了出来,这才解释了一通。
岫烟昨日突听迎春奶妈那么说又是羞愧又是愤恼,过了一夜卸了火气,又听平儿来解释,早已不是昨日的囧样。
“我们奶奶说了,待老太妃的事情过了,她身子骨好些了,就请贺夫人来。
如今先透给姑娘,若是姑娘不愿,也可寻了机会说予我们奶奶,她自会帮你从中调节。”
岫烟闻言点头不语,平儿传了话,解释清楚,算是完成了凤姐的交代,自是出园子复命去了。
篆儿看自从平儿走后,岫烟的针线未动,也知她在思索和薛轲的事情。
考虑了好半天才试探开口:“姑娘要是有疑虑,不如请琴姑娘来问问?”
“请琴妹妹来,你是要羞死你家姑娘吗?若这样,我不如直接找妙玉与她一同做姑子去。”
篆儿道:“姑娘,篆儿说句出格的话,薛家二爷其实挺好的。
不论从哪方面看,都配得上姑娘,而且我瞧着,他不是没有主意的人,要是姑娘和他成了,说不定还能摆脱了老爷。”
“傻篆儿,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我就是翻过天去,也和爹脱不了干系。”
岫烟收起绣活推开窗户,看向窗外不再多说。
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蘋生。[1]
原来春天已经到了。
缀锦楼思绪万千说不清道不明,贾府薛姨妈住的东北小院此时也是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