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三春姐妹去谢家参加宴会,园子里十分的冷清。
湘云去找李家姐妹玩耍,宝钗去看黛玉,见她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只陪着说来几句话,又叮嘱黛玉好生休息,才离了潇湘馆,要往怡红院寻袭人去。
走至一半,却见薛姨妈差人来请,于是出了园子往薛姨妈处来。
一进门就见她妈捧着一封信喜笑颜开,瞧见宝钗进门笑着就说:“丫头快来,你哥哥来信了,说是再过几个月就能回来了。而且还有个大喜事呢。”
宝钗坐到了薛姨妈身边也笑着问:“什么大喜事,叫妈妈今日这么高兴。”
“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要先成家才能立业,你哥哥这次出门,可算是立住了。”
薛姨妈的话说的没头没脑,宝钗也听不明白,只能问:“可是哥哥在信里说什么了?”
说着就要去拿薛姨妈手里的信,薛姨妈按住她的手笑着说:“你哥哥在信里说他顺路到了一个亲戚家中,你且先猜猜是谁?”
宝钗信都未看,怎么能猜到,又见薛姨妈满面春风,不愿驳了她的好兴致,于是胡乱了猜了个张家李家胡家什么的。
薛姨妈一一摇头,最后看宝钗求饶说猜不到才笑说。
“你怕是不记得来,是你们姑妈夏家,她家如今专管皇城中的花草,夏家老爷去的早,如今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你们姑妈和她的独女打理。
小时候你们还一处玩耍过,只是后来你们都大了,又不住在一起。
才生疏来,你哥哥一到她们家,她们家见你哥哥如今长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就起了结亲的心思。
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大喜事。”
宝钗素知妈妈看儿子,怎么看都顺眼,怎么夸都不够,这会儿要是给她泼凉水,指不定要怎么恼呢。
于是跟着薛姨妈说确实是大喜事,又接过薛蟠的信细看。
夏家的情况薛蟠在信上写的和薛姨妈说的差不多,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思忖一番后说。
“这既是个大喜事,妈妈不如先准备起来,叫人打听打听,等哥哥回来了。
咱们把婚嫁六礼都备齐整来,再同哥哥好好说说,这也算是了了妈妈的一桩心事不是。”
薛姨妈听了欢喜,拉着宝钗的手说:“你这孩子心细,我都没想到这些,光高兴了。
只要你哥哥的事情定下了,我就能安心操持你的事了。”
宝钗见薛姨妈这么说把脸别过去:“妈妈说哥哥的事情,怎么还带上我了。”
说着就要走,被薛姨妈拉住,摸着她的头发,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妈怎么会不疼你。
当年咱们一家人进京是为了小选,却是中间出了岔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初却是你哥哥拖累了你,以你的才貌若是入了选,何苦如今这样。
你为了咱们家,在你姨妈家处处留意,妈妈看在眼中也是疼在心里。
你小时候有和尚说你的金要玉配,方能一生安稳。
现如今,咱们眼前就有个玉,这会儿也没外人,咱们娘俩就说个掏心窝子的真心话,我的儿你可是真瞧上了宝玉。”
宝钗听了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挣着就要把手从薛姨妈的手里抽走:“妈妈的话越发无趣了,叫人臊的慌,我回园子去。”
薛姨妈忙说:“你先听妈说。
当初咱们上京来,先是为你小选,后是为你哥哥这个祸害避祸,如今眼看着你哥哥立起来了,咱们家也有顶梁柱了,妈自然不愿再叫你难做。
在你姨妈家住的这些日子,一开始撮合你和宝玉我和你姨妈都是有私心,现如今再提这件事,妈也是为你好。
你宝兄弟和林姑娘打小一处,老太太自然是要撮合他们。
只是林姑娘身体不好,不讨你姨妈的喜欢,我和你姨妈私下里说体己话,她是中意你的,就是如今宝玉年纪还小,她不好去老太太跟前提。
要是你真瞧上了宝玉,妈妈为你,也要和你姨妈说早早把你们的事情都定下。
不说林姑娘,就是你的妹妹宝琴,她到这些日子,老太太待她都跟眼珠子似得,也幸得她早早被你二叔许了人家,不然我的儿又要吃苦了。”
宝钗听了薛姨妈的话,心中波浪翻涌,苦涩交织,酸甜丛生。
一时间也没个言语,她对宝玉,说是无情,却又有情。
那情是因她的金锁要玉配,那情是因薛家没有支柱要攀附贾家,那情也是因她自诩才情外貌都不俗,却怎么都比不上旁人,心里的不服。
成年累月,要说瞧上也不是,要说没瞧上但她也确实对宝玉处处留心。
那年宝玉挨打,哥哥虽是说的混账话,可也是直戳了她的心窝。
盲婚哑嫁是常态,与其嫁给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还不如宝玉,起码对他知根知底,未来姨妈做了婆婆也不会磋磨她。
更何况,宝玉也是她如今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薛姨妈看宝钗不说话,但是面上的羞怯之色全无,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微微点了下。
算是应下了这个事。
薛姨妈笑着把宝钗搂进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那般。
宝钗的内心却是霎时间风平浪静,心好像被剜了大洞,疼到麻木,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