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轲接了宝琴又往贾府去,在马车上,她先说了已经和梅家退婚的事情。
又把梅家给的补偿铺子庄子的地契都拿出来给了宝琴。
“我那日就说了定要给你讨个说法,他家和咱们家如今是断了,这些东西也是他赔给你的,你要想管就管,不想管我就托舅母卖了,换了银子给你使。”
自从年前宝琴知道梅家有退婚的心思后,她也一直在想薛轲说的话,过年住在谢家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
罢了就罢了。
大不了就家去。
现如今真退了,她心里惴惴不安的石头反而落地。
宝琴没接地契文书,直勾勾地看薛轲:“哥哥觉得呢?”
薛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先说:“都是自家人的时候不是说了叫姐姐的吗。
要我说,你先瞧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现如今我们怕是要在京中久居,等天气热了,也接母亲过来。
你自己待着要是无趣了,还能盘着这些铺子庄子玩儿。本就不指着赚钱,都是给你打发时间的。
退一万步说,以后你出了门,还是要打理这些庶务的。”
宝琴听了她的话点点头,接过一沓文书,仔仔细细的瞧着。
梅家给的两个铺子,一个是染雪香一个是花铺,两个庄子都是五十亩,一个主种棉花一个主种鲜花。
棉花庄子不值钱,一年也就收入几百两,不过棉花可以制衣制被,实用性很强。
鲜花庄子稍微好一点,一年能有千两的进账,鲜花庄子和花铺子加起来七七八八的能有几千两。
宝琴打小接触生意,只看了文书,也能算个大概,只是千两的生意,就这个随随便便的给她打发时间,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没底。
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确定问:“姐姐等我想想可好?”
薛轲也不催她,笑着说:“你慢慢想,不着急,不行再问问舅母。”
宝琴把文书都收起来点点头。
两人回来没几天,就是元宵夜。
贾母在大花厅上命摆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媳等家宴。[1]
薛轲同薛姨妈前来的时候,看到了挂在大梁上的玻璃芙蓉彩穗灯,每一桌前竖着个可扭转的珐琅荷叶型的灯烛。
屋外廊下自然也是挂着各色花灯,有玻璃的、有戳纱的、有料丝的,种类材质形状各异。
屋内外光影叠叠,照的天际发白。
薛姨妈朝着歪在榻上的贾母笑道:“今日托了老太太的福气,叫我们在这处看戏。”
贾母也笑着说:“姨太太快坐下吧,大节下的就是要亲戚们在一处才热闹热闹,恕我老了,容我放肆些,歪着相陪罢。”
又叫琥珀坐在踏上,拿着美人拳捶腿,两人说着话,李婶娘也带着李纹李绮进了屋。
见人都到齐,众人也都入座。
上面两席是薛姨妈和李婶娘,贾母在东边的软榻上,在她一侧有一张高几,宝黛湘琴四人作陪,下面就是邢王两位夫人一桌,再下则是尤氏、李纨、凤姐、贾蓉之妻。
西边一路是客居在前,主人在后,依次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和三春姐妹。
廊上几席坐的是贾家男眷,薛轲前头给贾母请安后也安排在这一处,同贾珍、贾琏、贾环、贾琮一席,旁一席就是贾家的草字辈。
对贾家的这几个男人,自从上回听了他们的八卦,薛轲实在是难以亲近,虽在一席上也不怎么言语,只独自斟酒吃菜,他们问起话来,才说上一两句。
贾琏老早就在她这处碰了壁,又在外听说了她的手段,知道她和那薛大傻子不一样,于是说话也分外客气。
几人虽不热络,席上也不冷清。
贾珍饮了酒就听得贾母一句“赏”。
珍琏二人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厅内外笑声一片。
贾府男眷依次给贾母斟酒,薛轲跟在身后,也给众人斟了一杯,贾母见她双耳冻得有些发红,单把她留下,叫人在宝琴的旁边加了个椅子。
又笑着对薛姨妈说:“我是真真喜爱这孩子,要是我那可恶的玉儿能有这孩子一半的听话,就好了。”
湘云悄悄地对着宝玉笑着说:“你看看,以后老太太可不疼你了,你快去哭一场。”
宝玉道:“老太太不能不疼我,要老太太不疼我,还有你们这些姐姐妹妹疼我呢。”
湘云锤了他一下,懒得再同他多说。
薛轲坐在宝琴的一旁后,面前有花生瓜子等小物,又看她看戏入迷,胡乱嗑着,收了她手上的瓜子,自然而然替她剥起果仁来,几句唱词的功夫,眼前小碟就堆起了高高的瓜子仁山。
迎春后来才知她闹了乌龙,这会儿见了薛轲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见了她的动作,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又被岫烟看到了,两人视线交织的时候,都不好意思的低头浅笑。
旁人不知她们两人的官司,只以为是看到什么笑话,又顺着看到了宝琴面前的瓜子仁山。
宝钗笑道:“轲兄弟,琴妹妹的瓜子山都要堆不下了,再剥说不准就要塌了。”
薛轲知她是玩笑话,也笑着说:“姐姐怎知我的山要塌,且等等,山塌之前我给起个山头。”
贾母见她们亲厚自是乐呵,又命宝玉给众人斟酒。
众人一一按次喝了,待到黛玉面前,她不饮,拿起酒杯至宝玉唇边,他顺势一饮而尽,黛玉笑道:“多谢。”
薛轲也听宝琴说过两人的关系,难免想到宝钗,余光看她神色,未有异常,只是垂眸吃酒。
她轻轻摇了一下头,心中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头来只怕是一场空。
于是端着刚剥出来的果仁走到宝钗面前。
“姐姐难道因吃不到一盘果仁哭了?”
宝钗笑说:“我那能为一盘果仁哭了,就算是哭,也要为一山的果仁罢,你不愿叫我吃就直说,好端端的还如此编排我。”
薛轲也不多说,又回到了宝琴旁的椅子上。
刚坐下抬眼抓果子的时候就看到黛玉在看她,她们并不熟悉,到如今也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淡淡点头一笑。
后面又是吃酒看戏,闹到了后半夜,刚好就到了放炮仗的时间。
这烟火皆系各处进贡之物,虽不甚大,却极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夹着各色花炮。[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