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心愿也只不过是活到十六岁而已。
她扔进水里的那个侍卫,也许家里有一个像文娘一样的母亲,艰难困苦拉扯大的孩子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工具。
文玉雁感到一阵迷茫,她不是个好人,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一切;也不是个纯粹坏人,因为内心正在涌出愧疚。
站得更高的目的是把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人踩在脚下吗?
这是无解的问题,总会有更厉害的人踩在你的头顶。
她可以杀掉那些有威胁的人,这是出于自保。倘若为了利益去害无关的人,那和臭名昭著的沈翊又有什么分别。
文玉雁突然想起进宫前的月夜,沈至格靠墙说的话。
没有人能永远保持自己的本心,所有人都是河里的一滴水,势必会被身边汹涌的浪花所影响,在潜移默化中成为芸芸众生的一员。
她突然感到害怕,觉得墙角的阴影里也许藏着什么怪物,睁着一双幽森的眸子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咬断猎物的脖子。
她害怕,害怕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害怕变成文娘也不认识的人,害怕手上沾染更多的血。
更多的血,更多同类的血。
那些无依无靠的人,都是她的同类,不应该就此成为旁人的棋子。
“砰。”
殿内传来一声巨响。
文玉雁立刻起身,匆匆往屋内赶去,在踏入后却见到了一番凌乱。
屋内,许知被浇了一杯水,淋成了一派狼藉。发丝上还沾着茶叶,往下滴着水珠,整个人垂着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四下一片鸦雀无声,又有几个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文玉雁现下也算有了点名气,回去受封是板上钉钉的事,皱了皱眉就有人凑过来解释情形。
“文大人,”她放低了声音,“他们因为白日里的事发生了争执。”
她叹了口气,嘟囔道:“男人就是事儿多。”
为了一点纠纷就动起手来,还是在古厥的地盘上,闹出去丢得是一个国家的脸面,确实有些过了。
文玉雁脱了外衫给湿漉漉的许知披上,拔了腰间的剑“哐当”一声丢向木桌,蹙眉厉声道:
“此剑为太女殿下亲赐,再胡闹就只能横着回去了。”
这些都是文官,扯扯头花拌拌嘴就算了,真打起来也落不到好。而她可是实打实杀过人的,平日里留意收敛着气质,如今放开来吓得一群胡闹的人都不敢讲话。
屋内顿时噤了声,文玉雁心烦得要命,留下剑独自出门吹风,一群人对视了半天,竟没一个人敢跟上脚步。
一群纸老虎罢了,火一点就着,稍微敲打了一下就怂得最快。
文玉雁又坐回了那块石阶,一时心绪有点复杂。
天下如此辽阔,竟再也寻不到那颗纯净赤子之心,陷在这片漩涡中难以脱身。
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是撩起了下衣坐在空处。
她瞥了一眼,出声关心道:“大人并未受惊吧?”
许知已经换了套衣衫,给自己绑了个发髻,两手虚虚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温温柔柔地和她道谢。
举手之劳也不至于要去讨个报酬,文玉雁并没放在心上。
气氛冷了半天,他才出声:“明日便可会见神子,文大人似乎有心事?”
蛊虫一事并无几人知晓,这首她的弱点,没有人会主动挑明自己的致命处在哪,为敌人送上瞄准的靶子。
“殿下有书信交于神子,”她顺便编了个理由,“我需要与神子单独会见。”
这次出使的一切事务都由许知负责,她不能贸然越过自己的上级直接联系到古厥的首领。
许知点了点头,低头摩挲了下自己的指尖,才开口接话:“我会起草一份文书的。”
再没有一个人张口,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各怀心事,唯有天边的月亮知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