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感情寄托,或许雨夜的氛围过于引人遐想,或许流血的伤口在祈求抚慰,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救命恩人就成为了不二人选,文玉雁接受所有人的爱,但不希望任何人的爱让自己痛苦,给前进的道路带来困扰。
文玉雁:“我不喜欢老男人。”
手腕终于被松开了,还好扯的不是左手,不然云锦舟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美人眼眶红红的,这下倒是让文玉雁有些愣住了,仿佛看到了爱哭的沈至景,下意识地伸手为他抚去泪花。
云锦舟顺势贴上了她的手掌,白皙的脸颊在掌心蹭了蹭,唇珠试探性地轻轻划过虎口,一滴泪顺着下颌落到了文玉雁的手腕,再沿着弧度进了袖口,唯余一道泛着光的水痕。
他的眼神楚楚可怜:“你觉得我很老吗?”
文玉雁咽了口口水,平心而论,云锦舟的容貌确实算得上倾国倾城,紫瞳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细嫩,唇不点而红,比云锦亦少了几分风情,但多了几分少年气。
如出一辙的擅长蛊惑人心。
她抽出自己的手:“我有喜欢的人了。”
云锦舟不进反退,直接搂上她结实的腰身,鼻尖顶着小腹,带有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大腿,沿着皮肤一寸寸丈量:
“昨夜我给你换绷带,你的肌肉很美。”
文玉雁一个激灵,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像箭一样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整个人打了个寒噤。
感觉太古怪了,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迫不及待要把她吞到肚子里。
被抛下的美人神情一片哀怨,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白玉般的脸上被罩出一道阴影,周身的怨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文玉雁不害怕他直接拔剑,但是怕他又突然纠缠上来,只能一步一步后退,几乎要踏出山洞,冰凉的水打在左肩的伤口上,痛得浑身发抖。
“回来吧,”云锦舟最后还是不忍心,“我不乱动了。”
叶子盛着的水在挣扎中被打翻,向地势低的山洞深处缓缓流淌。
文玉雁这才胆战心惊地退了回去,怕他又动手动脚甚至拔出了剑握在手里。
这个人的感情太强烈了,像决堤的洪水无法控制,也像一个快被冻死的人想紧紧抓住一缕没有实质的阳光,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会至死追逐。
两个人相对着,靠在山洞的角落。
他没有起身,就着方才跪坐在地下的动作慢慢挪了过来,黏腻冰凉的蛇尾好像勾上了文玉雁的小腿。
“别动,”云锦舟轻声道,“很冷,你身上很暖和。”
少年抽走了被他压住的手,最终还是心软了,放任这条蛇靠在自己没有受伤的右肩上。
“我很害怕。”云锦舟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流了太多血,像在土地上开了一朵牡丹。”
他杀过不少人,从不害怕别人的死亡,却畏惧自己会死。走上这条路的大多是亡命之徒,可云锦舟不是。
他是为了活下去,才选择去剥夺别人的性命。这很自私,但也很容易理解。
就像文玉雁在生死关头也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街道的干草,或许有百姓被烧死。她在这里昏迷的时候,大道上已经挤满了送葬的人。
她们轻敌了,从江洲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到宜州敢直接杀人。在酒楼的时候也许有隐隐的预感,所以选择了人来人往的客栈留宿。然而对方更不顾一切,直接派人来围堵,这是有多大的底气?
杀手破门而入的时候,文玉雁正被守在屋檐的黑衣人穿透了掌心,殷红色的液体沿着勾坏的衣摆往下垂落,比它处境艰难的主人先一步掉在了十几尺下的街道。
血也落到了云锦舟的脸上。
他正坐在窗棂上,抬头向上看,红色就滴进了眼睛里,紫瞳眨了一下,把血吸收了进去。眼睛闻不到气味,但却让两个濒死的人建立了奇妙的纽带,无边的绝望蔓延到了他的心口。
头上传来打斗声,然后是疼痛的吸气声,最后是重重的跌倒声。
有人进了厢房,为首之人已经握刀朝云锦舟冲了过来。
他咬紧牙关,纵身一跃勾住瓦片。胸口的疤似乎有些撕裂,衣衫的布料与伤口粘在了一起。
额头控制不住地流汗,一个瞬间长得像过了一辈子。扒住屋檐的指甲用力的发白,却仍抵挡不住一点一点滑向深渊的身体。
秋天的风猎猎吹过,汗水和温暖被一起卷走,从头到脚只有无尽的冰凉。
也许真的要死了,云锦舟逃离的恐惧再次吹着号角来势汹汹。他几乎要闭上双目,不愿亲眼目睹摔落的将来。
云锦亦会想什么?自己为自己修了金丝笼,配给高管做衣食无忧的小侍,自然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杀手的生死,包括这个杀手的亲哥哥,被黑暗席卷的无数个夜里,这是不得不接受的真理。
滑落的前一刻,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小臂,几乎是拼命一般把云锦舟拉了上来。
手心很温暖,传递着安心的力量。
他终于被拉出了深渊,对上一双梦里的眼睛。
文玉雁的眸中燃烧着火焰,细小的伤疤三三两两布满了整张脸,高马尾散乱,鬓边的乌发被凛冽的风吹起,紧紧贴在锋利的下颌线上,抿起的薄唇苍白,整个人就如同一柄泛着冷光的剑,浑身散发着死亡的震慑。
两人一时都失了力,云锦舟失了神,直勾勾地望着那双坚定的眼,就这样顺着手的力道坐到了少年的身上。
左手有个瘆人的血窟窿,但忍着痛也没放弃挽救自己的同伴,甚至由于发力扯裂了更多的神经,粉色的皮肉和覆盖它的肌肤已经分离,深处露出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白骨。
最冷酷的杀手仿佛忘记了一切,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她仍保留着一些孩子的稚气和善良,日渐成熟的臂膀却有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
少年再也支撑不住了,瞳孔涣散向后倒去。他几乎下意思地就拥住了她的肩膀,又在察觉到伤口时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动搂住腰腹。
最怕死的云锦舟那时突然就不怕死了,唯一的愿望是文玉雁不要死去。他无计可施,只能徒劳地晃动,希望唤醒自己的神祇,干涸了数年的眼眶也迎来了涨潮,大滴的泪珠落在怀中人的脸颊,勾勒出少年的五官,做着主人不敢做的事,
后来,被唤醒的文玉雁再次站了起来,爆发出顽强的生命力,带着唯一的同伴奋力脱离了危险。
李息容说的对,她最不缺的就是拼命到最后一刻的勇气。
山洞里,云锦舟先一步醒了过来。
她伤得太重,又进行了不要命的挣扎,虚弱得几乎死去。
他亲手给文玉雁包扎好伤口,出门搜寻了食物,寻到干燥的木头起了火,就在山洞里一步不离,等待她苏醒仿佛是生命中唯一的一件事,是阳光般的所在,云锦舟追逐了多年的温暖。
如果再也醒不过来,他愿意做个守墓人,或者直接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