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最凶悍的屠夫也不会有那样的眼神,我见过那样的眼神……
很久之前,当我还是个孩子,曾经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逃进了镇子。
他们被士兵抓住并处决时我去看过。领主的侍者宣读了他们的罪状,被他们杀死的人数我已经记不清了,可他们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是杀人犯的眼神,绝对不会错。
杀人犯的话可以相信吗?
此时此刻,我的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那天之后,我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这位名叫“昆特”的守卫。
我知道了他并非本地人,会进入城堡成为守卫的过程也很特殊。
一般来说,城堡中的守卫都来自伯爵领中的领民。
他们可能是家中的次子或小儿子,因为交不起税金不得不每年来城堡服役几个月。或者更贫困的家庭,直接把儿子送来当了终身守卫。
但“昆特”不一样。
他来自某支雇佣兵队伍,后来与队长闹了矛盾而离开,逃跑路上正巧遇到狩猎的伯爵阁下,主动上前寻求伯爵阁下的庇护。
他体格健壮,骑术剑术无一不精,伯爵阁下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人加入。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不该仅仅在守卫这个位置上,不过近些年伯爵领周边都很太平,没什么战事也没机会立功,这才让他一直待在守卫的位置上。
也许雇佣兵的经历能解释他为什么有一双那样凶狠的眼睛,可大概是直觉作祟,我总是会不自主地去收集、观察那个人的动向。
我发现昆特是个十分孤僻的人。
他已经来到城堡一年多,却除了同屋的几个室友外都没有常说话的人,杰恩算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比起如同铜墙铁壁的昆特,杰恩就像一块腐朽的烂木板,随便推一下就能露出不少东西。
他跟所有男人一样喜欢美酒,而我跟堡中的酒娘也有些交情,花点小钱就能偷偷买到普通卫兵难以喝到的上等麦芽酒。
酒水下肚,一切都好说很多了。
“昆特那家伙啊……别看他好像块石头,其实心里也想着往上走呢!”
“尤其最近,一有练习赛他就要去看嗝……大概是按捺不住了吧,想趁着这次庆典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伯爵老爷能给他封个骑士哈哈哈哈……”
这些都不是我想听的,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许贝尔碧娜就是偶然发现了什么,这才……
“秘……秘密?”杰恩迟钝地眨眨眼,仔细想了想才点点头,大舌头压低声音道,“我们都猜,他说不定是在外面有个相好呢!我可发现了,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去镇子取一封信,那信还宝贝得很嗝……都不给我们看……”
……这应该不是个会让贝尔碧娜送命的秘密。
昆特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岁了,别说相好,有了孩子都很正常,没必要因为这个就杀人灭口……
“啊,不过说起西塔楼……之前好几次我都看到他明明没有当值却在那边闲逛……呵呵,还说是那边僻静适合散步,一听就是胡扯!他肯定是勾搭上了主楼里的什么人,想着往上爬呢!”年轻的酒鬼晃晃脑袋,嗤笑一声,“不过最近倒是少见了……我就说,上面哪有那么多位置,估计是白忙乎了一通……”
城堡内的守卫都各司其职,除非当值,否则基本待在门楼和前堡场,怎么会来主楼这边散步?
就算西塔楼没什么人,也不是他来主楼闲逛的理由……这人果然有点问题。
送走醉醺醺的杰恩后,我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决定现在就去那边看看。
按照他说的,昆特最近已经不去西塔楼那边了,那大概率我也找不到什么……可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点线索,不去我又不甘心。
西塔楼这边确实僻静,我从傍晚待到天色完全变黑,只遇到一队巡逻路过的守卫,他们还因为我及时躲到树后没看到我,说笑着就擦着墙根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却又不可避免地有些低落。
我在这里反复寻找了这么久,连塔楼的墙壁都快敲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说到底,我连自己要找什么都没有一个概念……只是不甘心,那一点不甘心驱使着我,才让我在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只凭借那点感觉就来到这里……
在树后静静站了半晌,我便准备回去了。
可夜晚总归比白日不同。我最近几年年纪大了,视力到了晚上总比不上白天,如今只能一边摸索身边的东西一边凭借记忆往回走。
忽地,我摸索树干的手指传来奇怪的触感。
那是一个树洞,不算大,碰巧被我摸到了,手臂就不自觉地往里伸了两下……紧接着,我摸到了一个不该在树洞里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个布包。我将其拎了出来,打开,发现里面居然包着一把手|弩。
这手|弩比常见的弩要小,估计射程也不会太远,杀伤力更比不上架在城墙上的重弩,可这不是最重要的……
我摸着弩机上的某处,那种异样的触感让我大脑传出一声嗡鸣。
今夜的天气很晴朗,一丝云彩都没有,连月光似乎都更明亮一些。
我从树影中走出,借着月光仔细去看,果然发现了一块被抹除的痕迹。
我的丈夫曾是尼托伯爵城堡内最出色的铁匠,托他的福,我也对城堡内的武器有些了解。
像弩机这种精巧玩意的原理我自然看不懂,但我知道,凡是城堡里铸造出的弩机,都会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印上尼托伯爵的家族徽章。
现在,我手里的这把弩上并没有这样的徽章。
相反,我在另一个地方摸到了某个徽章被抹除的痕迹……
这把弩根本不是城堡内制造出来的!
可城堡里怎么会有外来的武器,还藏在树洞里……这到底是谁带进来……
脑中的思绪尚未理清,一阵风从身后袭来,我感觉到有什么勒紧了我的脖子,可那已经来不及了。
我再也没能喊出声,我试图挣扎,可只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些许抓痕。
随着喉咙处传来的力道愈加收紧,我只觉得眼前开始发白……
最后的最后,我的眼前也只有一片漆黑的树影。
当它们的轮廓都开始模糊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贝尔碧娜……那个可怜的姑娘,一边哭一边对我说着什么,可惜我什么都听不到……
对不起啊,贝尔碧娜,我没能帮你找到凶手。
意识完全消失前,我向那道透明的幻影伸出了手。
至于有没有碰到,只有吾主才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