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家后,温蘅做了个梦。
梦境清晰如昨日,是遇见五岁女孩的八岁。
梦里,那对男女只拎了一个麻袋回来,从前他们每次出门都会带四五个麻袋回来。但他们却意外很高兴,激烈讨论着这次的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黑色麻袋掀开,里面团成球的货滚落到地上,是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儿,明眸皓齿,长得格外漂亮,怪不得他们说这次绝对发财了。
我的后脑勺被重重拍了一下,男人说:“去,给小妹妹把脸擦干净。”擦干净了好拍照,这样才方便跟买家加价。
我拿着已经发黑的白抹布走过去,在小女孩儿面前蹲下。
小女孩儿似不怎么害怕,她竟然抽动嘴角笑了,好像是在讨好我。
我看着她,发现她左眼下眼睑线上有颗痣,就在黑眼球正下方,很特别。于是我捏着脏抹布的手就不敢动了,怕弄脏这么美好的一张脸。
男人嫌我墨迹,一脚揣在我腰上,“滚边儿去!你能干点啥!”他说完就要在小女孩儿面前蹲下,女孩儿突然站起来,张开细柔双臂,用单薄的身体挡着我。
她居然在保护我?
我瞳孔震荡,可我明明要伤害她......
男人也被惊了下,但很快就大笑起来,跟女人说:“哎哟这小姑娘有性格,到时候把这点也得跟买主说说,那些大户人家都喜欢这种有性格的。”
男人说完扭过头来,问小女孩儿:“宝贝儿,几岁了啊?”
小女孩儿不说话,犟着脸仰起胸膛继续挡在我面前,好像很怕那个男人会继续伤害我。
女人过来把男人推开,笑盈盈地问她:“别怕,跟阿姨说,几岁了呀,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不答,依旧是那副保护人的姿态。
男人:“不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女人不高兴了:“哑巴?那还值什么钱?”
男人:“不行,必须得先确定她能不能说话。”
男人想了想,抬手在女孩儿脸上抽了一巴掌,女孩儿皮肤嫩,白皙的脸颊立刻肿胀起来,五根手指印子清晰可见,但却没吭一声。
女人有点慌了:“不会真是哑巴吧?”
男人说不可能,“等会儿害怕就知道张嘴了,”于是他们准备上手段。
但皮肉折磨需要恢复期,会耽误他们卖钱。于是他们把她绑了起来,倒置到房梁上,把她的头全部依次埋进水缸、面缸里,扒光衣服把她扔进狼狗窝......
他们用尽全部手段,最终确认她是个赔钱的哑巴。
发财梦碎,他们决定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卖了,但哑巴很难出手,最后只能跟其他女孩一起打包送到海外风月场所去。
被卖走前她都会被关进狗笼子,我每天去给她送饭,那日她发了高烧,整个人比冬日的暖炉还烫人,我偷了他们的退烧药给她吃,却被那对男女发现。
他们像从前那样拿出木棍要把我打到皮开肉绽,女孩儿在此刻疯狂敲打起铁笼子,呜呜呀呀地哭喊了起来——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哭。
那一晚我被关进她隔壁的笼子,我把偷藏了不知道多久的冰糖递给她。她直接放到嘴里,然后伸长血肉模糊的胳膊,小小的手掌落在我的头上,轻拍着,脸上是他们初见时的微笑,好像在说:别怕。
别怕。
别怕。
别怕。
梦乍然断了。
温蘅猛地睁开眼,初秋的天太干燥,他脸颊的泪渍绷紧了他的皮肉。
他在床上端坐了良久,脑海中是他和小女孩儿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说:“我八岁,你几岁?”女孩儿伸出五根手指,原来她五岁。
五岁小女孩儿意外在大山被拐......跟她一样的遭遇。
所以,程申申口中资助的那个小女孩儿,左眼下眼睑也有一颗痣吗?
会不会跟她是一个人?
温蘅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他抬起手捂在脸上,会是吗?心里呐喊着是吧,求求你了一定要是啊。但理智又告诉他:不是。
按照年龄算,她现在应该26岁了。
居然是跟程申申一样的年纪。
温蘅自嘲地笑出声,那颗要命的痣,当真是蛊惑了他的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