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清脆的喊声打断几人动作。
寻声望去,两张热情洋溢的面孔正朝这边奔跑着招手。
“你妹妹?”言惠好奇眨眼,她偶尔听雷杨提起过,雷杨点头,言惠欣慰地笑了笑,一扭头,疑惑道:“莓莓?”
那么大个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于是她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这才锁定目标——林莓正蹲在道具堆里,头埋进剧本里“刻苦钻研”着。
言惠跟过去蹲下:“怎么了?”
林莓压低声音:“雷杨他妹妹,跟厕所刚那个是一伙的。”
*
“哥你片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角色,让我们串个场呗。”
“没有,不需要。”
“小气!”雷蕾撇嘴不满,眼睛却依旧弯弯的,“那介绍你女主角让我们认识认识?”
“那边。”雷杨朝道具堆一指。
林莓迅速用剧本遮住脸,就在她低下头的同时,言惠起身,帮她挡住了几人投过来的视线。
看着言惠朝的背影,林莓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在剧本里,注意力却全给了那边的风吹草动。
“哇,这个姐姐颜值很高呀。”雷蕾感慨着,又疑惑道,“可是哥你不是说女主是长发吗?”
“诶?”一边胡灿小小疑惑道,“哥哥你对长发有偏好吧,前两天看你女朋友也是长发。”
气氛突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雷杨支支吾吾岔开了话题。
几人又说了几句,言惠表面毫无波澜,也会时不时地跟着哈哈笑,但却怎么看怎么僵硬,林莓知道,她在硬撑。
以前言惠也会在受委屈后,慌乱地用笑容来遮掩,可那时年龄太小,演不了几秒就会仰头大哭,随着年龄增长,她的演技也渐长,只可惜涨幅不大,这慌乱的演技,就连一旁雷蕾跟胡灿,都了然般陷入尴尬。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林莓将手里的剧本卷了卷,往地上一撇,起身。
本想潇洒走过去,身旁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个人影,伸手一揭:“你怎么戴假发!?”
脑袋上顿时一轻。
林莓尴尬回头,与李雨馨视线对上。
“果然是你,刚卫生间就感觉你不对劲。”她说完又把假发扣回林莓头上,还帮忙调整了一下角度,“又没人不允许你戴,有必要遮遮掩掩吗?”
那边几人齐刷刷回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雷杨的眉头立刻拧在了一起,眼底潜藏着愠怒。
“能解释一下吗?”他说。
“解释什么?”林莓说,“戴假发的心路历程?”
“你很喜欢骗人?”雷杨问。
“就是个头发的事。”一旁副社长劝解道。
“这不是小事,这是信誉问题,我说过了这个视频头发很重要。”雷杨拧着眉头,“就好比洗发水广告用假发糊弄观众,这触及底线了。”
“抱歉,”林莓耸肩,“我想着发现不了,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你对我本人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但是对我的作品、我的心血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不觉得很像个无赖吗?”雷杨义正言辞说。
“无赖的人是我。”言惠突然说,“假发是我让她戴的。”
她声音不大,却坚定地截断了两人的对峙。
雷杨回头,女孩就站在他两步远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头发因为意外剪掉了。”言惠安静站在那里述说着,听到这句话,一旁雷蕾她们心照不宣地对视,担忧地看向林莓,又看向言惠。
“原本她拒绝了我,但是因为开拍在即,我怕来不及再找人,耽误了提交作品的时间。”
“就算这样,你也提前跟我说清楚!”
“然后我再眼睁睁看着你又因为完美主义强迫症而把这次机会再耽误掉吗?”言惠苦笑。
“我根本不需要这种帮助,这和欺骗有什么区别?我宁肯不拍!”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有女朋友,却跟我说没有!”言惠抬起头,泪珠挂在脸上,“你是看我可怜吗?你这不算欺骗吗?”
雷杨哑口无言,沉默了几秒,讪讪道:“我怕伤害你…”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不肯明确地拒绝我!你不需要我的好意,我也不需要你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言惠撕掉了记忆中关于男孩的那一页,撕开后,才发现,也许她一直以来更需要的,是男孩对她的认可,而不是男孩本身,而现在,已经更多地变成了她自己对自己的认可。
言惠来到林莓面前,将人一把揪起来:“走了,这戏不拍了。”
林莓眨眨眼:“你进化了。”
要是以前,言惠大概已满脸泪痕了。
临走前,言惠路过雷杨,停下来:“什么必须长发,就好像好多人说什么女孩子必须留长发一样,真的好傻……短发明明就很好!很可爱!很酷!”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两人走远,副社长吹了个口哨:“你把小跟班气跑了,她一直不让我跟你,她之前去跟导员那里帮你求情的事。”
“什么求情?”雷杨看他。
副社长拍了拍雷杨肩膀:“本来微电影大赛都取消了,因为活动策划家里有事,言惠说怕你失望,于是通宵写了个策划书给导员,最后才保住了这个企划。”
雷杨站在那里发呆:“看来,是她为我编织一个虚假的梦,而我我也用欺骗为她编织一个虚假的梦,现在我们的梦都碎了,两个相互说谎的人,很公平,对吧。”
李雨馨在一旁冷笑:“哪里公平了?她给你编的是美梦,你给她编的是噩梦。”
班长突然憋不住笑出声。
“你非黑即白的世界也该上点颜色了,”李雨馨冷着脸,从未见过的严肃,“为什么要执着于头发?换个思路,换个题材不也可以吗?比如校园暴力,连头发都不用剪了,这不比你那初恋拍出来更有意义?”
她说完,撇下几人,气势汹汹也转身离开了。
目送她离开,副社长再次吹了个口哨,扭头看雷杨:“我看行,你不如就按她说的思路重新拍,总比你拍的那什么背影、什么初恋要强。”
“什么初恋…?”雷杨苦笑着抬头,“我是不是没跟你们仔细说过我拍摄的题材跟内容?”
“微风、长发、心跳、回忆,不是么?”副社长惊讶。
摇摇头,雷杨喃喃自语:“哪怕是相同的题材,不同视角看到的,也都只是管中窥豹,当事人承受的才是最直观的那一面,可如果只是一双路过的眼睛,我所能捕捉到的,也仅仅只是与当事人短暂交集下所能窥探到的那一角,她被风扬起的长发就是我为数不多的记忆,当然也只是她亲身经历的冰山一角,也是成千上万的与她相同经历者的缩影,我只想把她、把她们还原出来……”
*
天色逐渐转暗,两个女孩依偎靠坐在窗台下的地板上,盯着地面,林莓微微叹了一口气……
肩头的重量,耳边的轻啜,逐渐浸湿的肩膀,她于是轻轻握住身旁女孩垂在地上的手。
夕阳从她们头顶的窗格投射进来,照在客厅中央,光与影泾渭分明,她们就像与光线躲猫猫的获胜者,一起蜷缩躲藏在阴影里。
轻哼起晚安小曲,林莓将脑袋也朝女孩靠过去……
相牵的手,传来温热。
哼唱与啜泣,穿透隔板流入门外人的耳中。
贺野拿钥匙的手悬在空中,她朝楼道窗口看了一眼,收回手背过身去,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她想起奶奶的睡前童话——
“天黑了,大灰狼就要出没了,小红帽得赶紧回家洗洗睡觉喽……”
无论有什么烦恼,至少,在明天来临前,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