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来……喝酒吗?”月余川有些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几声,欲哭无泪地找了个满是破绽的话题。
吕黯唰地站起身来,等候孟往发落,见状月余川也打算起身。
孟往却上前几步到他身后,一把按住他的肩阻止了他,随即缓慢俯下身来,垂眸看他,垂落的头发拂过月余川颈窝。
月余川只感到从肩头传来的强劲力道,和脖颈处如细羽挠过般的酥麻。
微微眯起眼,又听见孟往压得极低极慢的声音,“你对本座感兴趣,或许可以亲自来问本座,而不是——旁敲侧击。”
“……属下不敢。”
我问了你会说吗?
“你们太闲了,去境底思过。”
他松手放开月余川,又斜睨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吕黯,转身离去,留下萧然的背影。
两人面面相觑。
*
兜兜转转也到了忍石矶大宴的时间,忍石矶是天陲野的一片瀚海,海上生着众多红色海莲花,经年不谢。花盘硕大足足能容纳百人。
也不知是何人见此生了精巧心思,将这些海莲花隐没于深海的根茎折断,以至可任意控制花朵漂浮,再加以修饰布置,打理成了间间海上雅阁,轻舟画舫。
因着天陲野势力混杂交错,明暗不定,还存在着不愿意暴露的势力,因此不可能让各大势力代表齐聚一堂。
忍石矶的海莲花画舫便成了天陲野聚会的绝佳场所,既留有隐私,又得以共处相安。
孟往来得不算早,随意挑了一朵海莲花。
轮回眼不为人知,轮回司也只是暗中守护轮回眼,因此孟往的势力也算是隐藏在天陲野,他不会明着露面。
他还是戴了獠牙鬼面,没有带过多的侍从,吕黯尚有要事也不在身边。
吕黯很忙,可是启明很闲。月余川伪装几日,孟往虽然允许他随同前来,却什么任务也没交给他。
总不能真的就是带我来见世面的吧?月余川暗自疑惑。
舫内雅致,错金博山炉饰以云气花纹,徐徐袅袅燃着香。烟气缭绕,从香炉的镂空山形中逸出,真好似云气绕仙山。
香是海莲香,淡雅清韵,较之普通莲花又多了几分海气温凉。月余川凭感觉挑的,他觉得孟往不会喜欢太馥郁的香。
八仙桌上搁着一壶酒,还有精致的仙馔佳品,孟往用了一些点心,酒却丝毫未碰。
许是感受到月余川盯着那壶酒直勾勾的眼神,孟往道:“你若是酒量好,想喝就喝吧,不必拘着。”
闻言月余川倒也真不拘束,坐下来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量好,那当然了,自己可是千杯不醉。
忽而又觉得表面的礼数自己还是应该周全些,便朝着孟往道:“是好酒,大人不来一杯吗?”
孟往摇摇头:“不了,不胜酒力。”
闻言月余川也不再问,自顾自喝起来。知意楼财大气粗,宴客的佳酿自然是上品,桂酒椒浆,清冽醇香。
月余川不禁有些为孟往感到惋惜:“孟大人不醉酒,未免少了些乐趣。”
孟往笑了笑,坦然应道:“那你错了,我醉过的。”
他确实醉过,不过也仅有一次。
晤虞极阴之体,易招阴邪,惹缠身,乱心神。
因此不得不寻些方法来护灵,他与首领宫旭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宫旭不愿见他长久受此折磨,便诏令全族,凡有能助大祭司者,当享全族之敬,配位长老。
后来便有人为此费心思,采醴泉于春华,曝百谷于夏阳,贮于天地精华之地酿成了这样的甘美之物,取名曰“酒”。
那还是世间的第一坛酒,试过之后便被献在了他的桌上。酒性烈而阳,暖身驱寒,亦可冲煞辟邪,无奈他酒量实在糟糕,只一碗便醉了许久,还被人看了笑话。
喝酒误事,后来便再不敢碰,最多也就浅抿几口。
说起来酒这东西还是因为他,这才误打误撞地被研制出来,他不是第一个喝酒的人,却是第一个醉酒的人。
虽然酒没能助他护灵,却受到了族人的喜爱,因此代代相传至今。
……
孟往看上去就像是十分严于律己的一类,仿佛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月余川想不出他会在怎样的情形之下醉酒。
醉过跟醉,还是不一样的。不过人各不同,不能强求。
……
从另一朵海莲花上传来悠悠小调清歌,渐渐近了。孟往觉得有些熟悉,细听,唱的是——
“隔云端兮魂梦殇,唤奈何兮旧牌坊。碧落天,走黄泉,三生石旁断青烟……”
那分明是绵长忧伤的曲调,却被唱出了温软细腻之感。但孟往关注的倒不是这个,他知道这首曲子,这是阴间冥地的小调,如今却在天陲野被轻轻吟唱。
有点奇怪,也有点意思,此人可以一见。
不过当那人真的被请过来的时候,孟往还是吃了一惊。
红色海莲花缓缓降下几片花瓣,来的人踩着花瓣登上花盘。
水蓝轻衣雪滚边,他也是一头白发,只是头顶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暴露出他狐族的身份。狐族出美人,他生得好,眼睛偏圆,不像其他狐狸的眼睛狭长,却自有一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