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
常修也有所猜测,如今见苏听泉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沉吟片刻叹道:
“上一次日蚀出现还是天盛末年,武王夺位,生灵涂炭呐。”
苏听泉猜到常修的未竟之意。
在古人眼中日食、月蚀这种天象有的会被解读成是上天对德行有亏、为政不仁的君主的警示降罪,有的会被解读成灾祸将生的预兆。
遇到日食发生,有些皇帝会发布罪己诏请求上天原谅,但日食月食只是正常的天体运动,和人类的行为并无关系。
他宽慰常修:
“其实日食月食的发生也并非都是恶兆,你看这些记录,其实从天文角度看都是有规律的。”
常修见苏听泉起笔,忙扯过来张新纸。
“我们所见的天文现象归根结底就是各个星体的运动轨迹发生变化。
像日食就是太阳、地球和月亮形成一条直线,当月球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且三者几乎成一条直线时,月球的影子会落在地球表面,遮挡住太阳的光线。
根据遮挡的程度不同会产生日全食、日偏食和日环食。”
苏听泉画了一副简易的地月运行图,随口给常修解释日食的产生原理。
从未听闻但大概能理解的大胆理论,常修大概知道那所谓“地球”便是脚下的土地,他满腹疑惑又惊喜找到同好,张口见苏听泉还有话说便又憋了回去。
“古巴比伦最早观测出沙罗周期,而太初历首次采用“八十一分法”计算朔望月长度,并引入了交食周期的概念,但从全球范围的准确度看,还是沙罗周期的预测性更——”
苏听泉一边根据沙罗周期算下一次日食出现的日子,一边给常修科普,话说到尾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古代。
“准确。”
他一寸寸直起腰,偏头看常修,就见他呆愣看着自己,一旁的乌玉玦摩挲着手指,盯着苏听泉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下一次日食会在七月初三前后出现。”
苏听泉揉揉鼻尖,烫嘴一般把结论甩出来,抓着稿纸就想毁尸灭迹,被常修扑上去一把抢救了出来。
“先生不可!”
常修不认识阿拉伯数字,但他猜测这是苏听泉算日食周期的草稿,如此墨宝必要珍藏起来好好研究。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
“先生,这些符号是何意?
您所说地球是何物?可是指大地?
您画的这些球便是所谓‘天体’?何为天体?
交食周期是多久……”
一时间堂内充斥着常修求教的话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乌玉玦懒洋洋换了个姿势,歪着头看苏听泉手忙脚乱给常修解释,但往往一个问题解释完了,又牵扯出无数个问题,他也不嫌吵,就斜倚着身子看二人讨论学术。
直到口干舌燥的苏听泉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他尴尬地在桌子下摁了摁肚子。
“瑾之——”
乌玉玦听觉敏锐,听见声响后回过神来,一看时辰才发现该用午饭了,常修竟缠着人家问了两个时辰。
“该用午膳了。”
常修恍然,十分羞愧向苏听泉道歉。
用过午饭后常修跟着苏听泉回到卧房,请教了一下午。
顾方合拢房门,将曲声隔绝在外,低头行礼。
“主子,都招了,是兵部尚书陈宣。”
乌玉玦并不感到意外,自回京后皇帝处处维护自己,大肆封赏,哪怕自己闭门不出流连花丛,弹劾的折子雪花似的,全都置之不理,恨不得把偏袒自己昭告天下。
边境之战兵部尚书本就失职,如今见自己这烈火烹油似的繁花似锦,定然心焦。
他哼笑一声:
“蠢货。”
顾方眨眨眼,“啊”了一声,耷拉下脸指着自己,有些委屈。
乌玉玦失笑,眼睛扫过他手指,抬手指着指缝之间干涸的血迹:
“不是说你,去洗干净。”
顾方点点头,开门又想起来讲了一下午的气象小课堂,转身小声问:
“主子,那位苏先生怎么处理?”
处理……这个用词仿佛已经定下苏听泉的去处了,乌玉玦忽然想起顾方追查苏听泉查了五天,最后还是靠人家主动抛出线索才找到了人。
那幕后之人着实高明,派出这样一个探子,有着近妖的预测能力,似一座有待挖掘的宝藏,不挖清楚根底,怎会舍得杀呢,若是能收为己用……
乌玉玦若有所思盯着顾方看了片刻,顾方被盯得心里发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你和他有仇?”
“啊?没有!”
顾方的反应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乌玉玦笑眯眯招招手。
“过来,讲清楚。”
半刻钟后,乌玉玦终于撬出了真相,对于逼迫下属回忆糗事这种没良心的事情他很愧疚,所以:
“去外面听听曲,散散心吧。”
顾方面色骤变,回想起这几个月来被送入府中的女人,个个看起来艳如桃李,温柔体贴,可真对上却是要命的精怪,吃人不吐骨头,费尽心机地套情报。
“主子,忽然想起来陈宣安插的探子还没拔干净,我去抓人。”
眼看顾方木着脸急哄哄的走了,乌玉玦笑弯了腰,把玩着茶杯思索起他刚刚说的话。
南风馆……他喜好南风?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入内室,翻出了倒扣的铜镜开始揽镜自赏。
“这张脸,应当也算得上是风姿特秀?”
乌玉玦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理了理衣襟放下铜镜,敲开了苏听泉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