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看顾之人,便又换成了顾明意自己。
起初是每月顺路过去几趟,后来是隔几日便去一趟,最后成了每日都要去看一眼,他那副将笑他只知道一味地去酒楼吃饭,不敢求见酒楼的东家。
顾明意不语,只是一味地上门,在他的坚持之下,终于在月末等来了蒙烟。
谁知蒙烟只是来告诉他,在楼上给他留了雅间,下次来不要再去楼下散座,会影响其他客人饮酒用饭,也不问他为何日日都要来。
顾明意急了,在蒙烟行礼告退时,叫住了她,拱手一拜就道歉。
“那日在城外唐突了姑娘,在下并无恶意,也并非那等无耻之徒,姑娘若是为此介怀,在下今日在此与姑娘赔个不是,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求将我当作普通军中将士对待便好……”
蒙烟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反问他:“那依将军所言,什么是普通军中将士的待遇呢?”
顾明意不知她话中何意,维持着弓身的姿势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缓和,没有不快的样子,便直起身,挠挠头想了想,说:“就如同对待李副将那般便好。”
蒙烟不解,李副将?
顾明意觉着自己有点傻,平日里在军中从未有过这样胡言乱语的时候,但又实在是有些委屈,便道:“先前你为了谢他,不是还特地给他送了些酒菜么。”说着说着他便有些不自在,显得自己好像斤斤计较一样,有些害臊,“我都替你料理了几回酒楼的事儿了,也没见你来谢我。”越说越小声,到了后面甚至有些嗫嚅。
一番话下来,哪有什么将军的样子,蒙烟看着他,倒有些像从前家里拈酸吃醋的姬妾们,她没忍住笑了一声,顾明意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一般,脸一瞬涨得通红,臊得就要往门外走,蒙烟伸手一拦,低下身,盈盈一拜:“多谢将军,谢礼明日便会送去军营,将军就莫要同我计较了。”
顾明意听她这话,不像是还在生气的模样,心下便松了一口气,低下头见她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下意识便去扶她起身。
肢体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一愣,顾明意弯着腰,很近地看见了她眼角的小痣,当下便一呆,蒙烟不着痕迹地起身退开,他便又手忙脚乱起来,怕她又觉得自己唐突,“我不是……”
“我明白的,将军不必解释。”蒙烟开口截断他的话,“天色将晚,酒楼也要关门了,将军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顾明意“哦”了一声,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是,是有些晚了,我,我先走了。”临走前还特地弓身一拜,自以为很有风度地出门离去。
待他走后,蒙烟便与身边酒楼的女管事笑成一团。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银铃般的笑声并未遮掩,叫顾明意听着了个尾巴,他耳根一红,埋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想起方才蒙烟的样子,面上不自觉地也笑起来,一路带着笑意往家去。
自那以后,两人也算正式相识了,顾明意常去酒楼,得了空也会陪同蒙烟去田庄巡查,渐渐熟悉起来,顾明意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渐渐就有人传顾将军与蒙烟娘子有意,两人好事将近。
顾明意也是这样以为的,可当他准备好一切,在初见的田庄向蒙烟表露心意时,却得到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蒙烟说,她对他并未此意,只是将他当作知己好友,仅此而已。
他不相信,被拒绝的羞愤和误会对方心意的难堪齐齐涌上来,抓住蒙烟的手就要质问,却在看见她的眼睛时,冷静下来。
顾明意出身于帝京顾家,祖父是两朝老臣,父亲亦在军中任要职,永州这差事,是他年少时用军功向陛下讨来的,算起来,他的出身比他那些顶头上司们都要显赫得多。
高门子弟,空降永州军,却能收服人心为己所用,他不是什么傻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蒙烟的那个眼神,言语或许会骗人,可真情不会,他混迹官场,也算识人无数,那不是一个看向不爱之人的眼神,他在那个瞬间领悟。
蒙烟有她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