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在我的隔壁。”方岑指了一下,道:“我在玉盘。”
卞皎点头,当他在给自己指路:“谢谢。”说完很自然地抬步要朝里走去,方岑却没有让步。
他抬眸,眼神中带着诧异。而方岑则定定看着他。
“你和谁吃饭?”
卞皎动了下唇,好脾气地说:“剧组。红姨之前发消息告诉过你,《南城往事》。”
他话一出,就见方岑的眉似乎皱起,思索了半刻:“她告诉我做什么?”
卞皎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他没正面回答:“她只说要告诉你。你没有收到她的消息?”
其实他知道答案。
红姨要告诉方岑,是因为《南城往事》之前的导演张明德曾与他合作过,甚至,方岑入圈的首部作品就是张导执导。
方岑是红姨张红霞的独子,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卞皎第一次见张红霞时,就顺带见过了当时还为素人的方岑。
方岑比他小一岁,当时留着寸头,高中读一半辍学了,家里有万贯家财却分毫不取,每天窝在俱乐部里要搞乐队。第一次见卞皎,方岑就好像很看不起他,那时郑怀远刚因害怕他再度出事,将其绑在床上,然后跟红姨不知在客厅里商量什么。
那时方岑就慢慢踱过来,抱着手对卞皎说:“你根本不敢跳。”
卞皎已经没什么力气,眼睛朝斜上方虚虚看着他,左眼眼皮上那颗痣若隐若现,就像他的声音一样。
“你来解开……”
“什么?”
“我说,你来解开。”卞皎闭上眼睛,下巴颏朝天花板仰起,方岑只能听见他用气声轻笑了两下,像讥诮:“解开,再看我敢不敢。”
方岑站在原地盯了他很久,最后走出房间时步子很快,接近败北落逃。
那一天之后,他就常来看望卞皎。说是看望不大对,却也对,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操着一双手什么也不干,就只把卞皎盯着。
张红霞从第一天起就要他叫卞皎哥,他却从来不叫,只是叫小皎。卞皎一开始不应,后来也应了。有一天,他背了一把木吉他来,问卞皎要听什么曲子。
卞皎那时正是失眠巅峰,按理说随意应付方岑一下,说一首小星星啊天空之城啊这样的基础曲就好。但他看着那把吉他好几十秒,却说:“我也有一把吉他。”
郑怀远在边上听见,说对,我给你买过一把。
卞皎不说话。
良久后,他盘起腿看回方岑说:“卡拉·布吕尼的歌,你会么?”
方岑一愣,在脑中把这个名字对了一个号,最后挑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卞皎这样叛烈的人竟然会想听这位法国前第一夫人的慢歌。
“……我知道她翻唱过赫本的月亮河。”他拨动了一下琴弦:“月亮河,可以吗?”
卞皎抬了下睫,点头。
方岑就弹奏起来。
不得不承认方岑确实在音乐方面有着天赋,嗓音不厚不薄,哼唱起来极其优美。一首缱绻的经典歌曲被他唱出一种爵士风格,连郑怀远都放下手中的电话朝他们这里看来,那时谁也没想到,他最后会和卞皎前后脚进入演艺圈。
也没人想到,卞皎寂寂无名,而他一炮而红。
“《南城往事》找过我,现在换导演了?”方岑说。
“嗯。”卞皎报出导演的名字。
“陈导么?我认识的。我妈的消息……确实没看见,”方岑望了望湖边夜色,又抬腕看了眼表,“这样,我和你一起进去。现在已经快九点,并不早了。”
他很突兀地提出这个想法,也并没做过多什么解释,时间不早与他要陪卞皎进包厢之间,看似并无什么因果关系。
但卞皎清楚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提前约好的饭局没有在晚九点才开启的道理。卞皎被通知这个点来,就代表他绝不是座上宾,既不是座上宾,那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总之这个时候方岑提出陪他,其实就是主动提出替他撑腰。
任何一位糊穿地心的小演员,但凡稍稍有那么一点审时度势的意思,这种情况下都会欣然收下这位当红男星的好意。但卞皎这个人,很难说他会不会审时度势。这种会不会,并不是指他懂不懂,而是指他愿不愿。说他古怪又挑剔可以,不过说他心中有另一种利弊法则,或许更为合适。
比如现在,听完方岑的话,他只看着这副真正能称得上线条韵致的面庞,良久后叹一声气。
“你知道的,我不愿意麻烦你。”
明明是既没答应又没拒绝的一句话,方岑却立时便听出这是婉拒。
毕竟过去卞皎没少婉拒他。
几年飞逝,好似蓬草,单是年岁上他就已增加,毋庸提在圈子中见遍了各式各样的人情世故,按理来讲,他应该比过去更加放得下,比过去更能懂对方拒绝时,自己最好放手。
可面对卞皎,他却感觉自己似乎毫无长进。还是动了下喉,说:“只是陪你进去。”
说完他再不给卞皎拒绝的机会,调转步子朝身后:“顺便见一见陈导。”
“许久未见,既然知道他在,去打声招呼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