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卞皎是被郑怀远叫醒的。
他有起床气,看了眼时间竟才上午八点,立马闭上眼睛用被子捂住耳朵。
郑怀远说小祖宗你连早饭也不吃了?说完一阵塑料袋响,有碗被放在书桌上的声音。
是卞皎最爱吃的粉。
半晌后,床上那个小祖宗才终于掀开被子。他直直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然后坐起来质问站在门边的郑怀远,整个人气鼓鼓地:“你是起床后才去外面买的,还是昨晚出去到现在才回来?”
不需要回答,虽然郑怀远穿戴整齐但却满脸困意,答案显然是后者。
然郑怀远也只啧了一声,根本也没准备给答案:“小屁孩快起床吃饭,问这么多干什么。”他转身要带上门,走一半又退回来说:“对了,九点家教要来。”
卞皎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也许是尚在回忆昨夜的梦境,这时气已自动消了一半。顶着一头鸡窝发正下床穿拖鞋,他闻言抬头:“真有家教啊?”
“对啊,”郑怀远说,“这不是助力你买马吗?进步一百名就能有,不想要了?”
卞皎闻言沉默。挣扎了一下,他说:“我就不能上网课吗?”
“免谈,”郑怀远一挥手,满脸带着骄傲的邀功,“爸给你找的可是C9高材生,专补物理,课时费五百一小时,一节课就是一千,网课哪能跟这个比。”
卞皎看着郑怀远那副样子,好像那个传说中的C9高材生才是他孩子一样的自豪,顿时心里烦得不行。
“男的女的?”他问。
“女孩。”郑怀远说。
卞皎已经到桌前拿起筷子,直接夹起一口粉,热气腾在他白净的脸上:“那你不怕我早恋啊?”
郑怀远笑了下,把这个小儿子盯着。只见那头顶的呆毛既稍息又立正,不管横看竖看都觉得惹人爱,稀罕得不行。
就这小模样,还早恋呢,只有被人吃干抹净的份。
“那可太怕了,”郑怀远转身关门,关门前只丢一下一句,“所以,骗你的……”
说完门就阖响。
留下卞皎兀自抓着筷子,吃了一口粉。
嚼了一会儿,那腮帮鼓得满满,小祖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刷牙。又嚼了一会儿,才再反应过来郑怀远的话。
哦,那么那家教不是女生。
那就是男的。
郑怀远说课约的是早上九点,卞皎八点二十四吃完早饭刷了个牙,回房想继续睡个回笼觉,刚躺下,却听见门铃响了。
他翻身捂住耳朵,不管,睡都睡了。
隐约听到郑怀远的脚步声去开了门,然后就是一些远远的交谈声,听不真切。
卞皎正是睡眠好的年纪,特别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里,他先梦见了心心念念的那匹昂格鲁黑马,郑怀远给他买下来了,他喜得抱着马脖子不撒手。高兴着高兴着,裴子骞的身影却又突然出现了。
对方这次没再穿着那套蓝白色校服,头发也扎起来。卞皎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坐在地上的,因为裴子骞竟然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自己。那双黑眸淡淡的,以一种接近于慢镜头的极缓速度启唇:“卞皎,跑……”
“……饺子?小皎?”裴子骞的脸令人惊吓地变成了老郑。“卞皎!”
卞皎迷迷瞪瞪睁眼,看到郑怀远站在自己床前,才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
“人都到了,不是给你说了九点要上课吗?”老郑说着,往卞皎怀里塞了一堆东西,“快起来见一见家教老师,人比你大两岁呢,要叫人哥知道了没……”
卞皎挣扎着坐起来,好像还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东南西北。
听到郑怀远的话,他想什么家教鸟叫乌鸦叫的,人都还没睡醒。然后又想,完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头发一定能供母鸡下蛋了。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本练习册外加一根圆珠笔。
最后,卞皎才慢半拍地发现,自己房门前已经站了一个很高的男人。
他朝门看去,视线聚焦几秒,接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瞪大——
“裴,裴……”
手中的笔滑掉,滚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
“对,你怎么知道姓裴,我给你说过?”郑怀远捡起来,走到男人身边。他朝卞皎介绍,“这就是你接下来的老师,清大在读高材生,裴子骞。来,叫裴哥。”
卞皎一脸懵然,就看见裴子骞也看向自己,然后缓缓地、四平八稳朝自己点头。
他的头发又扎起来了,眼镜也戴上了,看起来还真人模狗样的,卞皎差点真有点恍惚,没明白现在是怎么个事儿。
什么清大,什么裴哥的。
他刚想开口说这是裴子骞啊,哪来的高材生,明明和我一个年级的啊。不过下一秒就敏锐地看到裴子骞的左手握紧在腿侧,那发白的骨节昭示着对方此刻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稳。
卞皎忽然就吞下要说的话,定定看了几秒那只手,片刻后笑了。
郑怀远疑惑:“没睡醒呢?叫你打招呼,傻乐什么?”
卞皎才不理郑怀远,也不管自己的头发现在被睡成一个什么惨样,自己这样一笑又是什么个滑稽样了,反正就笑。笑了好十几秒,才终于停下来,对着裴子骞:“裴……”
他知道裴子骞一定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裴哥哥。”他终于叫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郑怀远愣住。让叫哥,可没让叫哥哥。卞皎却依旧那副笑颜,根本没管自己给老郑带来了多大的惊吓。
他的注意力全被眼前这个留长发、抽烟,现在又来假装大学生坑蒙拐骗的年级第一给攫住。尤其是在看到对方表情因自己称呼而猛然变化的那一刻,他忽然特别想悄无声息溜到对方身后,看看脑袋后面那根嚣张的小揪。
主要是想看看那小揪的发绳,是否还是那根天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