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摇椅上坐起来,沈万山将手里的戒尺举得高高的,作势还要在她手掌心再来一下:“看病就看病,你说人家私事干啥?可显着你了。”
不得不说,沈妙在学医上的天赋极佳。
或许是儿子晚婚晚育生下了聪明妮,也可能是祖宗担心儿子不学医断了祖传的手艺,从沈妙刚能记事起,就表现出了极高的中医天赋。
三岁时能分辨出不同的药材,五岁开始学习望闻问切,七岁已经可以自己配一副药方,到了十岁更是可以闭着眼准确找到全身的穴位。
唯独就一点不好,就是好奇心太重,这可不是身为医者该有的素养。
“错了错了,我不说了。”沈妙揉了揉手臂,赶紧向爷爷认错。
拿起一旁的圆珠笔和切好的纸,沈妙一边写着几样药材,一边学着沈万山平常老态龙钟的语气说道:“咳咳,你这是肝郁气滞为本,寒凝血瘀为标,形成‘气滞寒凝,瘀阻冲任’之症状,按照这服药吃两天就好了。”
将写好的药方递给爷爷,沈妙又补充道:“当然,目前的症状不严重,不吃药也可以,多喝红糖水,多休息、少生气也能有所缓解。”
沈万山满意地点点头,只瞧了一眼就把药方放回到桌子上。
是药三分毒,并不是所有的大病小痛都必须要开药,应该给病人提供更多适合她的选择。
“咱抓药不?”罗英子向一旁的母亲问道。
“抓,”罗婶子一边说一边从布袋里摸出几张钱,抽出一张一块的纸币放在药单上,“也没几个钱,早点吃药身子好得快,省得瞎折腾。”
沈家的医馆开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是为了赚钱,价钱低到让乡亲们觉得他们是在贴钱给人看病。
比起去乡里的卫生所开点头孢、抗生素,动辄花个十来块,一两块就能把病治好的中药又有什么理由不吃呢?
沈妙起身走向那两排中药柜,即使不用对照单子也能准确地打开抽屉,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药材放在桌子上的那摞牛皮纸上。
干草三钱、生姜三钱、去心麦冬四钱……
这是沈妙从小帮忙抓药训练出来的,不需要用那杆铜秤,她只需要将药材拿在手里稍微掂量一番,就是分毫不差地份量。
“姓沈的呢?!”
砰!砰砰!
放着川芎的盒子在高处,沈妙刚要踮起脚尖去拿,就被外面那一声刺耳的叫嚷和打砸声吓了一跳。
院子里来了三四个粗犷的大汉,或是抄着锄头、或是扛着铁锨,模样凶极了,几个人刚进门就把用来挡门的小木桌给踢倒了。
走在前头的是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表情斗鸡似的,好像是谁欠了她万八千来讨债的。
隔着门帘,沈妙看不清她的脸,反正肯定不是清河村的人。
站在院子中央,扫了一圈房檐下坐着那一排来看病的人,女人的声音不禁又高了个八度:“姓沈的老东西呢?给我滚出来!”
嚯,来找茬的?
听到那女人的怒气十足的叫喊,还有凶神恶煞的男人们,沈妙有些怯,可沈万山倒是不慌不忙地从摇椅上站起身,放下手里的戒尺后,双手背在身后从容地从堂里走了出来。
他行医五十年,向来是行得端、坐得正,不多收人家一分钱,更没有诊错一次病,所以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
外面的日头更毒了,从屋里出来时沈万山不禁眯了眯眼,用手遮着阳,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找我有啥事?”
“啥事?你坑了我家的钱,还问我啥事?!”女人一开口,又有不少唾沫星子飞了出来。
说来也怪,她的叫骂声十分刺耳,怀里的孩子倒是睡得香甜。
想来是每天都要听到这样聒噪的声音,所以习惯了吧。
一提到“坑”这个字,沈万山一下子就急了:“我啥时候坑你家钱了?可不敢瞎胡说。”
“嫩是哪个村的?俺咋没见过嫩?”
“沈叔一家都是老实人,你凭啥这么说?”
“就是,别以为仗着嫩人多就有理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凡事都讲证据!”
院子里有不少人都是清河村本村的,一大半都是沈万山看着长大,被沈万山治过病的,怎么可能冷眼瞧着他被人泼脏水,纷纷开口替他抱不平。
“咦咦咦,他是你们亲爹亲祖宗?这么帮着他说话?”
面对众人的质疑,女人丝毫不带怵的,将怀里的孩子又抱高了几分:“证据?俺孙子就是证据,证明他沈万山就是个坑蒙拐骗,胡球缺人的老鳖孙!”
瞧女人越走越近、越骂越凶,沈妙担心她会对爷爷动手,赶紧挡在了前面,“婶儿,你说清楚,你家孙子干我们家啥事?我爷爷咋就成骗你家钱了?”
“你问你爷,他是不是说过俺孩不能生?还给他开了一堆中药让他天天喝!”
哦,原来是儿子不孕症。
可是不对啊?爷爷真要是治好了她儿子的不孕症,那可是好事一桩。
让她抱上了白胖的大孙子,应该上门好好感谢才对,咋还恩将仇报说他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