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打开,少女没有立即出来,如往常每一次出门一样理了理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又整了整起皱裙衫,方才挺直脊背走了出来。
是从前惯常见到的闺秀样子,哪知是这般训诫出来的……
老太太心疼坏了,赶忙打水替她擦去脸上辱人的墨字,墨迹褪去露出少女的美貌,挺鼻深目,像是开在白雪里的牡丹,已初显成熟女子的明艳。
看着这张和女儿长得十分像的脸,老太太想说些活跃气氛的话,几次堵在喉咙,反是少女先宽慰似的朝她展开笑颜,又颇是骄傲模样悄悄竖起了三根手指。
“怎的了?”田老太太看的更加难过还是配合问道。
“三次,去年到今年只有三次,父亲只罚了我三次,明年我会做的更好的。”卫姜拉住老太太的手,“婆婆你不必担心,没你看到的严重。”
三次都是因为这点算不上事的小事!
三次便已经是少的么?
从前还有更多……
这些她竟都不知道?
田老太太不敢继续深想,气得真是捅卫宁远一刀的心都有了,可卫姜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最后为难的还是这孩子。
好在她今年便要及笄,她得赶紧给这孩子相看个好人家,不再受这可怜罪。
田老太太心里有了打算,又兀得想起一事。
“都给我忘了,你那爱爬墙的小友早上遇到我,托我转给你的。”田老太太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看着上头印着的桃花戳,心念电转,“那小子模样怪好的,人也有教养,从小又玩在一处,小姜儿你觉得他如何?”
卫姜那张故作老成的脸上登时红的滴血:“婆婆,你说什么呀,我和秦之牧只是朋友。”
田老太太过来人看破不说破,心道改日去探探那小子的口风。
虽这样想着,老太太半点坐不住了,恨不得立马知道人家有没有意自家孩子,将信封往卫姜手里一塞,就火燎燎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卫姜一人,她看着手里的信封,心脏在因为悸动快速跳动,良久也没有拆开,最后原封不动收进了床头的暗格。
一整夜没睡,又一整日没有进食,关节也像散架了,卫姜撑不住了,确定父亲今日不会前来考校功课,便早早熄了灯歇息。
渐渐迷沉之时,只听西北侧的窗子“噶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寒风裹着风雪霎时倒灌进来。
卫姜一下子清醒过来,又听人从窗子跳下来的声音,吓得她贴着床板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脑中迅速厘清眼下形势。
她这处偏僻,天冷只有两个丫鬟在耳房守夜,来人步重,多少是个练家子,就算喊了两个丫鬟进来,只恐也于济无事,于是,她的手不由摸向暗格,那里有柄拆信的小刀。
正当卫姜做好搏命准备的时候,床帐被人轻轻挑起,少年独有的清亮调笑响在耳边:“姜姜,你睡了吗?”
卫姜脑中空白一瞬,直到秦之牧将她从床榻上捞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整个人脱力虚抖着。
许久不见,少年郎的身形更加挺阔了,已经初显成熟男人的舒朗,身上带着寒夜的凛冽气息,站在那像刚刚磨刃的刀,很是锐气。
“姜姜,就知道寻你玩,你不会回我,我来接你了,不过,你这水捂子也烧得太暖了吧,你背上都湿了。”
这都怪谁!
“还有,你怎么又翻窗。”
秦之牧小时候找她玩从不走正门,回回爬墙进来,被父亲用扫帚扫了不知道多少次,大了倒是不爬墙了,改爬窗了,还压根说了不听。
卫姜气得推人,面前人浑身硬邦邦的,根本推不动,还作恶似的反钳住她的手。
秦之牧的手很大,大的可以包裹住她的两只手,感受到对方手心传来的热烫,那热一直窜上卫姜的脸颊,她忙觉不妥,想要抽手,却被对方更加大力抓了回来。
两人的身子一下子贴的很近,近到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度,卫姜心怦怦跳,脸也烧的更红了,正当不知如何挣脱时,脖子上忽然多了圈毛绒绒的大尾巴,是件狐裘围领。
“喏,宫里赏的,家里都是男人,用不上,你这娇滴滴的,给你拿着玩吧,来,手举起来。”
秦之牧长了双浓墨的桃花眼,漫不经心的一扫,轻狂又恣意,就让人不由定住身形,再也移不开眼,卫姜呐呐照做,秦之牧不知什么时候从衣架上取来了她的衣服,要给她更衣。
“我来,你放手,我自己来。”
秦之牧根本不听她的话,自顾自给她穿好了,连她要搓的香膏都没拉下,卫姜又羞又无措呆呆任由摆布。
“小时候又不是没给你穿过,别娇气。”秦之牧说着又替她披上斗篷。
卫姜头疼,秦之牧和从前一样,一直将她当成男孩子处了,只他们都大了,需得遵守礼教,岂能同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况且,她的心思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如何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都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卫姜觉得要说清楚,秦之牧已经扛起她跳窗而出,刮面的寒风将她剩下的话吞了进去。
“你放开我,大晚上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是特意写信与你说了。”
“秦之牧,太晚了,你快送我回去,这不合规矩。”卫姜有点急了,别说父亲不准,长安旁的人家的女子也是不便出门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跟你爹似的,又不是其他人,你和我出来,看谁敢说什么。”
秦之牧根本不听,脚下又快了几步,几个跳跃就出了卫府,枣红骏马一路疾行。
“鞋,我还没穿鞋。”
回应是少年低而恣意的笑声,这个娇气小胆的兔子,有鞋她就待不住了,才不给她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