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沭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一手曲起枕在后脑,就这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这次意外发生以来,她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往日的沐浴梳妆更是一概没有。莫说是堂堂一国公主,换做任何一个初来乍到尚未适应的女子,估计都受不了。可她竟然未喊一声苦,从头到尾都仍是这么一副冷淡的模样。
探子查不到的宫闱秘事啊……
訾沭倒是越来越好奇她的过往了。
没过一会儿,郗月明端着个海碗进来了。
訾沭却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衣服怎么换了?”
启程之时,她穿的明明是浅金色的云郗宫装,是作为和亲公主赴訾陬国都的礼仪。虽然在经历了水池里打滚、席地而坐以及撕下布条充当绷带等行为之后,早就不成样子了。
她现在穿的衣服款式很久,灰褐色的布襟缝入了兽皮,多是訾陬的老妇人穿的。
“换掉了。”郗月明面色从容地将海碗放下,里面刚做好的羊肉汤正散发着腾腾热气。
“我当然看出来换掉了。”訾沭气结,“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来换,我又不会偷看。在外面……外面多危险。”
郗月明语气淡淡:“这是婆婆的衣服,顺便就在婆婆的帐篷里换了。”
“要是单有婆婆还好,她不是还有个丈夫嘛,那个老头,呃……你难道还没见过他?”
郗月明终于抬头看他了。
“你昨夜就见过他们了?”
自郗月明晕倒之后,訾沭从刚开始的共骑,到后来抱着她前行,直到深夜才见到了人家。自然是打过照面,才住进了人家的帐篷。
他道:“自然。”
郗月明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欢云郗人啊。”
要不然人家一个老爷子,何至于如此提防。
这户主人家是一对年迈的夫妻,老婆婆开朗爽利,是訾陬人,温和儒雅的老爷子却是云郗男子。二人成亲以来感情一直很好,但云郗国主郗煦利用并重创訾阖之后,訾陬国内便涌起了一阵仇视云郗的风潮,二人不得不搬来了这里,由此也成了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户人家。
这夫妻二人见了同样是异族夫妻的他们,没由来地就感到一阵亲切,十分照顾。只不过方才郗月明出去,便见老爷子委屈又小心地对她说,你家夫君好像不喜欢我。
老婆婆当即就白了他一眼:你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訾沭被问到了跟前,轻咳一声,心虚道:“没有。”
那必不可能有的,总不能说他担心同为云郗人的老爷子万一说了什么,引得自家可敦思乡要离开可怎么办。
“嗯,我猜也是。”郗月明语调极轻,想起了之前自己晕倒那段时间。她虽然意识不清醒,却也知道訾沭抱着自己走了很久,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放下的意思。而那种情况下,带着自己这样一个累赘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至少在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中,宋贤妃、郗言御、郗华容、郗如璧,甚至她的父皇郗煦,无一例外,都是放弃自己。
“谢谢。”
她抬头看向訾沭,仔细看他。
深褐色的发丝乱糟糟的,带着股张扬的野性。下颌处挂了点彩,却莫名地与红宝石额饰相得益彰。那双眼睛更是摄人心魄,郗月明见过了传闻中的锐利与掠夺,虽然这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时常是温和的。
此刻听到自己道谢,那双琥珀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疑,相较昨夜双目紧闭的睡颜,生动无比。
郗月明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扯出一个笑,重复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