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人,更令他恼火的是,韶明珠好似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她尊重他,把他当作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人。
这让姜钰觉得,自己和庙堂里那一座座泥木塑像没什么不同。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古怪,越是寻求不到的东西,便会生出许多执念来。
纵使姜钰并不愿意承认,可他心中那些平日不显露的东西,却时时刻刻提醒他——储君之尊,也是俗人。
此时山坡下边,却站了不少人。
皇帝身子虚弱,到了兰山围场后,便由皇后伴着出来走动透风。皇后身边又跟了太子妃、白良娣以及几个后宫妃嫔。
姜钰和韶明珠同乘一马的景象,便实实在在落在了他们眼中。
皇帝久久不语,身后众人也神色各异。过了许久,皇帝咳嗽两声,问皇后:“朕听说,这个女子,是你为太子找寻的?”
皇后笑容得体,她搀扶着皇帝,一边示意奴婢把茶水端上来,一边答道:“是。这韶氏是永宁侯夫人为妾引荐的良家女,妾瞧着喜欢,便送去东宫服侍太子了——陛下瞧着,可有什么不妥?”
皇帝凝视着她,过了会儿,才缓缓道:“皇后的苦心,想来太子能明白。你们母子情深,朕瞧着也舒心。不像欣儿.......咳咳......”
他提起姜欣来,皇后脸色变了一变。但很快,又毫无痕迹接了话,“三皇子和云妃,不过是有些误会。哪一日三皇子懂事了,自然也是能明白云妃的难处。”
皇帝长叹一声,“朕,终归是对不住云妃。”
......
皇后不再接话,她唇边犹挂着笑意,眼神却逐渐冰冷。
早年间宫中,云妃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后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当众与皇帝断恩绝义,自闭宫门,再不在众人眼前露面。
这事一度成为宫廷辛秘,下到奴婢也偷偷议论,只不敢在明面上说。
此后,皇帝也对云妃闭口不提。
当年之事,皇后算得上是知情人。她也明白云妃是伤透了皇帝的心。接近十年,皇帝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云妃,怎么今日先是说起姜欣,又提起了那个贱妇?
难不成,许多年过去,圣上心中才后知后觉有了愧疚?
迟来的愧疚不算什么,但九五至尊的愧疚,却是一等一的大事。有了愧疚,便会有割舍不下的情谊。皇后不是不知道姜欣这些年暗中的不安分,若是姜欣知晓了这几分情意,又会如何?
皇后深吸一口气,忽然换上一副和蔼笑容。她朝后看了一眼,走过去牵起白良娣的手,笑着对皇帝道:“陈年往事,陛下不必为此忧心。眼看着,陛下和妾都是要当祖父母的人了,妾还想请陛下,给未出世的皇孙起个名字呢。”
皇帝瞥了一眼白良娣,笑着问皇后:“还未出世,你怎知是皇孙?”
“妾请太医院的孙太医瞧过,十有八九是男胎,这才请陛下先想好名字,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呢。”
白良娣本来正看着太子和韶明珠耳鬓厮磨,暗自怨恼。却不料皇后提起这一茬事,登时受宠若惊。
她腹中之子若能得陛下赐名,那可是无上荣耀。她正暗自窃喜,便见皇帝摆了摆手。
“罢了,这个孩子的名字,我交由太子自己起。”
白良娣有些失望,却不好表露出来。皇后见状,也不勉强,依旧语笑嫣然,“既如此,妾便先替太子谢过陛下。”
皇帝的目光又转到了远处太子身上,他看了很久,才转身迈步并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