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性格疏放,为人倨傲,得罪了不少同僚,之后经历三逐三还,还受到严嵩诬陷,于嘉靖二十七年坐罪处死,妻子苏氏流放广西。
彼时夏家小姐应该已经嫁出去,避过了祸端吧。思及此,黛玉去赴约的心情就多了一丝微妙感。
如果夏言未被严嵩斗倒,或许就不会有后来严家父子以权谋私,陷害忠良的事了。
三月初二,恰是贡士放榜之日,黛玉为了赴夏小姐之约,来不及在家等消息了。
换上藕荷色绢地绣百花穿蝶纹袄裙,绾了单螺髻,配了三两支碧玉小簪,穿了碧玺耳坠,带上紫鹃、晴雯二人,先登车去了西涯。
才一下车,就看到远处红墙灰瓦的钟鼓楼,数顷碧潭随风波荡,绿柳映堤,垂金万缕。浮萍漾水,凫鹭翔集。疏林藤蔓间,繁花如梦,葳蕤生辉。
黛玉不禁赞叹道:“疏林绣葩绽天香,浮白游蕊经碧染。鹭影衔云藤烟淡,半潭碎玉半潭芳。”
“好诗,好诗!”
只听身侧一阵拍手叫好声,黛玉偏头看去,两个豆蔻年华的娇俏姑娘,正冲着自己盈盈笑着。
一个笑说:“珍儿,这不比你那什么‘柳边春花一径红’强多了。”
另一个便道:“我哪里比得上夏姐姐,今儿又遇见高手了,自然是押尾了那个了。”
黛玉一时赧然,渥着脸道:“姐姐们谬赞了,我不过是念着玩的。”
“顾伯伯说的果然不错,他们家真有一位七步成诗的小才女!”
个头稍高的姑娘向前一步道:“林姑娘,我便是邀请你来赏花的夏学士之女,这位是我表妹苏姑娘。”
黛玉忙福身行礼道:“夏小姐好,苏小姐好。”
表姊妹两个也异口同声道:“林小姐好。”
三人在柳堤上漫步谈笑,几个丫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今日贡院西墙放榜,常来此地踏青赏景的文人士子们,大抵都跑去看榜了,除了三五成群的姑娘泛舟水上,就没别的游人了。
夏、苏两位小姐年轻心热,平易可亲,言行举动又很照顾年小的黛玉,三人相谈甚欢,十分和契,互通了名字。
苏珍儿倚在凉风亭的美人靠上,伸着懒腰道:“比起在公侯世家的后院转悠,还是信步柳堤,漫赏春花开心自在。”
“你就是野惯了的,最怕拘束!”夏淑清伸手在苏珍儿腮上一拧,“改明儿我及笄,你要当赞者的,那时若是行差踏错,我可不饶你。”
“还有一年日子等呢,你急什么。只怕我错了规矩事小,让你的吴哥哥看笑话了事大……”苏珍儿一边躬身躲过,一边打趣夏淑清。
“你胡说什么!”夏淑清登时红了脸,赶上来甩着帕子打她,两个人围着黛玉追逐笑闹。
“好姐姐们,快别闹了。”黛玉左拦右劝,两人才各自收敛了。
“你瞧林妹妹多可人疼,乖乖静静的。不像你活脱一个泼皮猴儿,一天不上蹿下跳就不欢实。”夏淑青抬手掠着鬓发笑道。
“我这不是催着你出阁,也好叫我爹爹榜下捉婿嘛!”苏珍儿笑得花枝乱颤,又向黛玉眨眼道:“你夏姐姐明年及笄,就要嫁给龙游才子了。”
黛玉忙向夏淑青道喜,“恭喜夏姐姐觅得良人,佳期在望。”
“多谢妹妹了。”夏淑清含羞一笑,又睨向苏珍儿嗔怪道,“她还小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你也不害臊。”
苏珍儿古灵精怪地扮了个狐狸面儿,拉着黛玉的手问:“好妹妹,你既知道什么是良人,必然也想早些寻一个小女婿了吧。”
黛玉红了脸,低头不语。
夏淑清向苏珍儿道:“你瞧你,问些什么不经之言,直把妹妹问懵了。”
黛玉回过神来,眸光一转,曼声道来:“虽然我没想过什么良人,但知道自古以来百姓就无不盼着三位良人。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明君,公正廉明不畏权贵的好官,嫉恶如仇锄奸扶弱的侠客。百姓仰慕这些良人,能为自己挡风遮雨,为自己伸张正义。
我想大多女子期盼的良人,也大同此类,都是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使自己终身有靠,不必四季少衣,三餐无继。不必悲苦流离,惶惧无依。
可是这世道如虎狼,屈死多少忠臣孝子?英雄尚有失路之悲,更何况咱们女儿家?
要我说,闺英闱秀得天独厚,不似荆钗女儿受困于贫窘,有志难舒。咱们还能读书识字,就比常人强了三分。与其盼望佳婿良人施舍关爱,还不如自己做自己的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