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自身安危着想,以后还是勿要在人前展露异能,以防天人竞妒,不能在此间久待。”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正撞在黛玉心坎上,望着他温柔隐忧的眼眸,身子不由僵住,满腔酸涩:“二哥哥……”
他不但猜到了,而且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只是让黛玉没想到的事,他求证的目的,不是探求真相窥望未来,也不是借此管约教育她,而是设身处地,为她的性命安危着想。
晚风掠过,细雪无声,在夜里舞作玉色流萤。
驿站的更鼓遥遥传来,桌上茶盏凉透。摇曳的烛火挣扎了几许,黯然灭去。
朦胧雪光中,少年的手从袖中探出,将她冰凉的两只小手渥在掌心,呵气成云。
黛玉心口一颤,下意识想要抽出手来,一时指尖微烫,触手摸了摸,原是他塞了一块烧饼过来。
“吃了吧……”张居正重新将蜡烛点燃,笑道:“看你晚饭吃得少,怕你半夜醒来肚子饿,特意给你留的。你瞧,二哥哥也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准了你今晚必是难眠的。”
“二哥你对我真好,比亲哥还好。”黛玉声音有些发颤,眼圈微红,感动的同时,隐约又夹杂了一点,对他过于防备的歉疚。
此身虽未长成,灵魂却已十七了,而他再如何老练,也只是未满十四岁的少年。
本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来照拂他,却仗着一身孩童伪装障目,反被他这样细心呵护着。
想起白天,自己还向他撒娇求助,黛玉就越发脸热了,她真是过糊涂了,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她将烧饼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张居正,“一起吃吧。”
“我不饿,你都吃了吧。”张居正又把饼推了过来。
“刘伯温当时怎么说来着?”黛玉摇晃着头,道:“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那咱们分饼而食,合起来不正是日月永明了。这个寓意好,你不能不吃。”
“好,那咱们分着吃。”张居正接过饼,望着她咬了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烧饼吃完,少年又叮嘱她去湢室洁牙漱口。
黛玉盥洗回来,才想起自己要做“姐姐”,张居正毕竟不是从小混迹脂粉队里的宝玉。
以后万不能让他大半夜的,再溜到女孩儿的房间里来。
她不由学起紫鹃的口吻,劝道:“到了二月,我就是大姑娘啦。嬷嬷说一年大二年小的,我总不留心,只管和小时一般肆意妄为,如何使得?
她老人家常叮嘱我,女孩儿家白天需慎言谨行,晚上当关门闭户。还要我贞静守分,规行矩步,不能和你说笑呢。”
张居正如何不知,她话里明为劝己,实为劝他。
那些蠢男愚妇本就无事常作有事想,往往疑心生暗鬼,理他作甚。
他之心不敢比皓月晴空,也比冰雪干净。妹妹就是妹妹,怎么疼都不为过。
张居正笑意漾在唇边,问她:“你是二月的生日?哪一天呢?”
黛玉道:“二月十二,花朝节那天。”
张居正轻笑一声,“怪不得妹妹生得如花似玉,想是花神托生的吧。”
黛玉嗤的一笑,“那你五月初五生的,岂不是粽子托生的?”
“你知道我是五月初五的生日?”张居正眼眸一亮。
黛玉自悔失言,忙捂住嘴,眼眸中闪过一丝晦色。
“没关系,知道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不用告诉我。”
张居正伸手在她发顶上轻抚了一下,安慰似地说:“我不会追着你问,今次大比能否高中,我寿岁多少之类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味苟求安吉福禄,趋利避害,是做不成大事的。”
大事,黛玉怕的就是人亡政息,功败垂成的大事,怕的就是天不假年,戮辱随身的大事。
她眸光微暗,垂下头来,心中犹豫着,或许应该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对着张居正和盘托出。
他的才略智数远迈世人,若是能先知将来种种祸端,或许可以防微杜渐,逆天改命,待大明复兴后,功成身退,安度余生。
“二哥哥……”黛玉心里转过千般念头,咬了咬唇,迟疑道:“等你会试考完了,我和你说句话。”
张居正淡笑一声,提起明角灯,“好。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吧。”
黛玉点点头,目送他穿过长廊,闭门熄灯。等她关好门窗,钻进被窝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暖意融融。
将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方绵帕子包裹的簇新手炉,正烧得滚热。
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