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剑鸣,如冰裂玉碎。钳制住晴雯的黑影,被雪刃所伤,两人“嗷呜”呼痛,顾不得作恶,回头一看。
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眉眼冷峻的中年男子。
玄色的斗篷掠空而来,如夜枭展翅,三尺青峰再度冲他们砍削下来。
两个泼皮吓怕了,慌忙窜逃,没跑两步,忽觉后劲一凉,头晕眼花,原是两团冰坨子砸了过来,噗通两声,接连扑倒在枯苇丛中。
男子跃下马来,抽出两个泼皮的裤带,将二人背对背,手脚绑在一起,扔在了道旁。
惊魂未定的晴雯,蜷坐在地上,发抖的手怎么也扣不上钮袢,急得低声啜泣。
拔剑相助的男子,将路边的小包袱打开,瞧了一眼,又囫囵系好,抛给少女。
晴雯接住包袱,抬眸看了他一眼,男子脸颊清瘦,剑眉入鬓,裹着风霜之气,端的是凛然正派人物。
她眼眶酸胀,哽咽着道了一声:“多谢大侠。”
“沈某不是大侠,是赶考的举子,眼下不能担了官司,那两个泼皮,只好先绑在地里了。”
男子抹净剑身,收剑入鞘,将鞘尾递到晴雯面前,“可以站起来吗?”
晴雯点了点头,冻僵的手,指节发颤,始终抓不住剑鞘,整个人摇摇欲坠。
就在晴雯要跌倒的时候,那人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粗粝又温热的触感,激得她猛一哆嗦,好歹是站了起来。
那人放开手道:“小丫头只比我儿子大一点呢,那两个畜生真该死。姑娘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晴雯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了腮边的残泪,向前头道旁一指:“我是过路的行人,主家的车队就在那边,自己走过去就行。”
男子牵来打着响鼻的大马,对晴雯说:“既然不远,让我的马驮你过去吧,回去告诉人说,是我的马惊了,害你跌了一跤。”
他怕姑娘爬不上马背,双手十指交扣,屈膝在身前抱成一个环,前示意她踩着自己的手上马。
晴雯咬唇,犹豫了半晌,还是抬脚踏了上去。
男子使力向上一送,将她扶上了马。
不想晴雯才刚坐稳,左脚上棉鞋被雪水浸湿,变得沉重,从脚上滑脱下去,露出一截半湿的棉布袜来。
“将就穿下罢,回去记得换。”男子蹲身捡起棉鞋,拍了拍上面的污渍,掌心托起鞋,套在她脚上,“好了。”
当粗粝的指腹擦过脚踝时,晴雯心头莫名慌了一下,脚趾在湿冷的鞋中蓦地蜷起。
“以后别一个人在郊外乱走,小姑娘家家的,很危险。”
男子牵过辔头,向前走去,北风挟着沙尘,拂过他伟岸的身躯。
晴雯的目光扫过他眉间的褶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堪堪锅里的饭菜都熟了,翘首盼望的黛玉,总算看到了晴雯的身影。
见她骑在别人的马上,神色有异,形容狼狈。
再看向为她牵马的中年男子,黛玉就更疑惑了。
“出什么事了?”
“姑娘!”晴雯忙向黛玉挥手,着急滚下马鞍,踉跄地奔向她。
顾璘与张居正一并走过来。
男子拱手致歉,道:“都怪沈某鲁莽,未能安抚好坐骑,吓到了小姑娘。”
黛玉忙让晴雯回马车里换身衣服。
听明了原委,无甚大事,顾璘也就安心下来。
男子告辞离开。
待他转身之际,一只肥硕的獭兔,箭也似的窜来,从其斗篷底下钻出,蹦向黛玉。
他出手如电,回身薅住长兔耳,又听“嗖”的一声,一支木签子飞来,正钉在獭兔的短脖上。
血登时飚了出来,在黛玉还未反应过来时,张居正已经捂住她的眼睛,将人护在了身后。
顾璘昂头喝道:“何人在猎兔?差点伤到人了!”
“抱歉,我只瞧见兔子,没注意到前头还有人。”
一位相貌非凡的青年,从衰杨林中抱拳走出,虎目生威地掠过众人,眸光又回到抓着兔子的男人脸上。
“在下南直隶举子胡宗宪,阁下好身手,竟能徒手擒兔。”
“浙江举子沈炼,幸会幸会。”他将兔子抛给了胡宗宪,“能用木签子猎兔,胡兄才是高人。”
听他二人互通姓名,黛玉心头一喜,忙从张居正手里挣脱出来。
相请不如偶遇,该如何与这二人结识呢?
黛玉心念急转时,差点将“我想吃兔肉”脱口而出。
就听到两位举子腹中同时“叽咕”一响。
顾璘笑道:“既然大家陌路相逢,又同是赶考的举子,大家不如一起搭伙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