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枚冰紫的翎羽,仍牢牢地钉死在他神魂上。
除此之外,还有由姬恪精血凝成的黑红线,织网一般,密布他整个神魂。
魂丝一分二,二分四,携精纯的灵力,刺向这些附着他神魂之上的邪物。
黑红线顷刻间便灰飞烟灭,钉在他神魂之上的翎羽也在魂丝的攻击下有所松动。
最先脱离他神魂的是足踝上的那枚翎羽。
一处封印被撬开后,其他八枚便更为轻易。
很快地,由下自上,九枚翎羽纷纷被魂丝裹挟着从他的神魂上剥离。
神魂上还有些被翎羽与黑红线腐蚀出的黑紫色伤口,姜忘凝出魂丝,替自己修魂净魄。
片刻后,他魂体大致回归了轻盈通透,澄澈明净。
还有些余毒未清,但他没有时间了。
将这九枚翎羽封印好收进虚空戒中,从床上坐起时,姜忘的状态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七成。
下床,姜忘铺开神识,笼罩住了整座玄洲岛。
天上地下,六合八荒,玄洲岛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皆具现在了他识海内。
荧惑宫中幻境依旧,但宣国皇宫外笼罩的那层术法结界却已然遮掩不住真实的天象了。
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天际如有雷河流淌,浓稠黏腻,来势汹汹。
姬恪马上就要开始渡劫了。他选在了星辰宫中渡劫。
透过神识,姜忘看到,伏吟也在那里,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属于她的阴森冥气,浓郁至极。
是持心。
观气息,持心已然恢复如初。
宣国皇宫外,仙盟的人已然抵达了他之前提到过的那八个地方。
持心既然恢复,恐怕已经发现了他设在内蚀毒阵相克位的反冲阵。
那么以伏吟的性格,也一定会派人阻止仙盟破坏外蚀毒阵。
一边思忖,姜忘一边向外走去。
推开荧惑宫大门时,姬青正守在门外。
见姜忘不仅提前醒来,竟还完全解开了封印,径直走到屋外。
姬青万分惊诧地愣住,磕磕绊绊道:“仙、仙尊,你怎会……”
正因姬青在此,姜忘才没立即瞬移去星辰宫。
化出一张符纸,姜忘抛向姬青,并传音道:“此地太过凶险,我先将你传送至折兰城。放心,我定会救出你的主人。”
符纸无火自燃,顷刻间包裹住姬青。
姜忘话音落下时,姬青已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姜忘也瞬移去了星辰宫。
自姜忘凝出魂丝之时,伏吟与姬恪便同时发现了不对。
毕竟,姜忘根本没有丝毫伪装与掩饰,一举一动皆暴露在伏吟与姬恪的神识之下。
风声呼啸,时不时有纯黑的天雷劈下。
望着血红冷玉床上,姜忘指尖处凝出的冰绿色魂丝,伏吟忽而讥诮道:“小烛阴,看来你的好师尊,又一次地愚弄欺骗了你啊。”
盘腿坐于阵法之中,姬恪的神识同样落在姜忘身上,一瞬不瞬。
他眼睁睁地看着姜忘冲开经脉、看着姜忘解开神魂上的封印、再看着姜忘毁掉千丝万缕咒。
种在姜忘神魂上的黑红线都是自姬恪神魂上生出,由姬恪的精血凝成。
冥冥之中的因缘,千里相连。
每有一根黑红线断去,姬恪瞳孔中的神采便暗淡一分。
随最后一根黑红线被毁,姬恪双眼彻底寂灭。
好似吹灯拔蜡,他全部的生机都随那黑红线一起,灰飞烟灭。
愈看愈茫然、愈看愈绝望,姬恪的心好似被腐蚀出一个洞,空洞洞地漏风,连呼吸都痛。
静了半晌,姬恪心底才缓慢升出一个疑问。
这些事,既然姜忘今日能做到,那么刚被他抓到时,为何要逆来顺受、毫不反抗?
“因为他的目的在我啊,”一眼看透了他的心,伏吟愈发讥诮道,“更因他知你心慈手软、愚蠢好骗,根本对他狠不下心,极好拿捏。他只需在你面前装几日柔弱,便能哄得你一点戒心都无,晕头转向,满是怜惜,百依百顺,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真不愧是万殊万妙无上仙,竟有这般好算计,又如此能屈能伸。现如今,你我皆受制于天雷劫,脆弱无比,你师尊却蛰伏许久,忍辱负重,终于恢复如初。你猜他来了星辰宫会先杀谁呢?是你还是我?”
天雷卷起的风粗粝不堪,钝刀割肉一般。
自前天夜里孤竹再一次出现后,姬恪心境就一直动荡不堪,混乱无比。
恐惧、担忧、焦虑……姬恪其实每时每刻都活在不安与焦躁之中。
心魔也时时刻刻想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受心魔刺激,诸多暴戾的邪念自他心底不断涌出,鼓动诱惑着他走向堕落。
能压制住心魔走到今日,姬恪靠的全是和姜忘的“情人咒”。
只差最后一步了。
姬恪无数次地告诉自己。
他不能输在离得偿所愿那么近的地方。
凭借这个信念,姬恪无数次将心魔压制回心间。
可现在,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这“最后一步”被姜忘亲手摧毁。
甚至于,这“最后一步”从最开始便没有成功的可能。
分明给了他希望,到头来,却是从始至终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