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太大原本视线就受阻,她现在更是看不清。
雪夜像是野兽巨口,令人恐惧颤抖。
慕青心急如焚,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听错了,风声早就盖过了一切的声音,她怎么可能听见雪橇拖动的声音?
慕青不信邪了,咬牙非要弄个明白。
她忍着疼,顺着声音往前走,每走一步,呼吸就感觉到疼痛。
不远处的江林,戴着口罩,半跪在雪地。
他腰间系着绳子,两手奋力地往前拉雪橇,风雪太大,发动机又太重,他前后摔倒了好几次,膝盖疼得厉害,脸上、四肢已经冻得麻木。
他迎着风雪,昏昏沉沉间看见一个黑影,仔细一瞅居然是自家的兔毛被,正在雪地里蠕动。
江林皱眉,真是见鬼了,竟然看见被子在走路。
正想着,被子里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正是慕青无疑。
江林面色一沉,这女人出来干嘛,都不怕死的吗?
慕青在茫茫雪雾里,终于看见了江林,她一度以为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觉,直到江林缓缓朝他靠近,一手连被子带人,将她抱住。
慕青依靠着本能,麻木地跟江林一起往回走。
她浑浑噩噩,几乎是半趴着帮忙一起拉雪橇,每走一步一个深坑。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江林,是怎么从雪堆里爬出来的,两人竟奇迹般将雪橇拖到冰屋旁。
她几乎是半爬半跪在冰屋入口前,最后被江林拖进冰屋。
慕青神智一度离家出走,奄奄一息躺在垫子上,整个人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双手双脚被人捧着放进了热水里。
温暖的触觉,令她回过神来。
一刹那五脏六腑疼得厉害,喉间满是血腥味。
几乎是一刹那,满口血腥,混着中午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江林又惊又惧,也顾不上嫌弃身上的呕吐物,直到看见慕青死灰一般的眼眸,突然出现了光泽,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还好还好,人没死。
慕青虚弱不堪,被江林放在篝火旁烤火。
她的意识渐渐回归,慢慢抿着温水,心里一阵后怕,她这辈子连鬼门关,都走了好几圈,还有什么好怕的?
冰屋熬着汤,热气萦绕。
她浑身无力不管不顾,丝毫没有形象,就这么奄奄一息躺在垫子上,任由江林照顾自己,脱掉自己满是雪花的外衣和披风。
她目光游离,视线最后落在江林身上,这人仅仅受了些皮肉伤,不得不说——真是命真大。
这小子胆子简直大到逆天,雪橇上的物资重到没边,居然还敢拉回来!
好在离冰屋不远,前后也就十来米的距离,幸亏她围着被子出门,不然真就交代在雪海里。
现在雪橇还放在洞口前,用来挡雪。
慕青仅仅是意识回归,人还没缓过来,四肢僵硬不受控制颤抖,好在胃口还是不错,能吃能喝,证明还没到死的时候。
慕青欲哭无泪,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江林将她安置好,大概是见她还能喝汤,转眼就出了冰屋。
慕青连骂人都来不及,就气若游丝咽了口血腥。
以至于江林提着两只兔子,进来的时候,面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就看见慕青手指颤抖指着他,脸色差到了极点。
江林皱眉,听不清她说什么,不由蹲下身靠近了些。
于是他就听见——“混蛋,你怎么敢的呀?不要命了吗?简直是害死人!”
江林见她还能骂人,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物资,脱下大衣,拍干净上头的雪和脏污,拿过纸笔,在上头大大写下几个字。
【抱歉,我找到了发动机,还有一些配件,所以回来晚了】
江林确定慕青看完后,犹豫片刻还是写道——【你以后不要出来找我,太危险了】
慕青一阵郁闷,瘪嘴没有说话。
江林哭笑不得,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也就耐着性子照顾她。
慕青本以为自己会躺上三天三夜,没想到缓了一两个小时,就能坐起来啃肉,尽管再次重感冒,但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慕青猜测自己一直生存在冰雪世界,身体渐渐有了些抗性——比如耐寒、耐冻等等,所以才恢复得快。
只不过她依旧虚弱,吃肉喝汤都是极慢极慢。
慕青听见找到了发动机,甚至还找到一些零配件,虚弱的身体,激动得接连呛了好几口。
她得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再折腾几次,她真的会挂掉。
慕青脸色极差,江林这小子心情似乎不错,替她撕了几块小酥肉。
“差点就死了,你都不怕吗?”
江林嘴角微扬——【这不是还没死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慕青捏了捏眉心,这小子可真乐观,不过多多少少被他的情绪感染,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想来也是,现在这种时候,多活一天都是赚到。
她还想看看有哪些物资,江林已经开始剥兔子皮,动作粗暴钝感十足,简直像是要将兔子千刀万剐。
她实在看不过去,有气无力道:“刀拿去,我教你脱水,制成皮具。”
江林有些诧异,半天没有接过剔骨刀,慕青一直在提防他,怎么舍得把刀给他?
见他满脸疑惑,不用猜也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慕青直接将刀放在他的手上:“拿着吧,你要害我,早害了,这么多机会都没动手,更何况我现在没有力气,有刀也不一定能自保。”
“再说了,刀还得还给我。”
江林接过刀,按照慕青说的方法,慢慢将整张兔子皮剥了下来,然后在对方的教导下,搓洗干净兔皮,开始简单的脱水操作。
慕青半躺倚靠在墙上,她抿着热水说了起来。
“这样反复揉搓,会使兔皮变得柔软,你可以用它做一件背心,前胸后背护好能保命,你还可以做一顶兔绒帽子。”
慕青说完,就看见江林在比画手语。
两人相处了几天,她半解半猜,这小子应该是在问她要不要。
慕青微微一笑:“我不要,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
【你怕冷】
“我就算穿再厚的衣服出去,结果也是一样,甚至还会影响行动,还不如给你,利益最大化,更何况兔子是你的物资。”
除非是特殊的防寒设备,不然对她不管用。
慕青见江林犹豫,想了想干脆道:“你要是不介意,就留些边角料给我,我来做两双鞋垫,一人一双。”
正所谓人暖腿、狗暖嘴。
她的膝盖上已经绑着送给老妈的保暖护膝,在室内就剩下脚指头还感觉冷,如果有个兔毛鞋垫,双重保护能够暖和不少。
江林表示没问题,甚至已经想好,等会儿先做两双鞋垫,算是感谢慕青帮他收拾冰屋。
他刚回到冰屋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空间不仅宽敞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分类放进了坑里,土坑上面盖上一层树枝,还能堆放常用的杂物,收纳做得极好。
篝火后方,也多了一个囤放工具的地方,冰屋整体感觉比之前更加干净清爽。
这个合作伙伴挺不错!
慕青头晕目眩,稍稍吃了些东西,已经打算休息。
她抱着被子躺在一边,外面的物资太沉太重,她是不可能再出去了,只能等江林一点一点挪进来。
江林见她犯困,也就不再打扰她。
只是发动机,无论如何都搬进来,不能再冻坏了。
可惜发动机太大,卡在洞口半天进不来,最后还是被他强行推进冰屋,磕坏了少许冰墙。
冰屋内的慕青,不言而喻被吵醒了。
她呆呆看着江林推着一个发动机进来,样式全新,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冻坏,仔细一瞧似乎是防寒版的材料。
江林难得出门带了雪橇,这次拉回来不少东西,短短一天的时间,清单上三分之一的物资已经找齐全。
慕青一时间也睡不着了,晕乎乎让他把东西搬进来。
她统统都看了遍,可惜大部分物品已经报废,还得继续再找,有一些设备还得测试,油罐、车门也得检查。
江林难免有些失落,费了这么大的劲,拉回来的东西过半都是破铜烂铁。
慕青倒是平静,能保住性命,已经极其幸运。
这种天气,寻找物资本来就不容易,山谷的汽车都是从高空坠落,零件十有八九会受损,一两天肯定找不齐全。
江林长吁了口气,东西搬完,坐在篝火前休息。
他一点点解开手套、绷带,果不其然伤口又裂开了。
江林面不改色重新包扎伤口,耳边时不时传来,慕青迷迷糊糊的叮嘱声。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要再出去。”
“东西不要了,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
“妈,东西都搬好了。”
“你不要太鲁莽,不要再受伤了。”
……
说到最后,江林已经有些听不清。
估计是累坏了,加上身体自动修复,会陷入睡眠状态,眼前的女人眼皮微颤,渐渐睡了下去。
江林见慕青睡着,也就不再打扰她。
他将篝火烧大,让冰屋暖和一些,篝火不能断,一断就会熄灭,油罐顺势放在火旁熔解,等慕青醒来,再做检查。
江林没有急着休息,继续烘烤兔皮,用剔骨刀刮掉碎屑。
他裁好鞋垫、背心、帽子的样式,开始缝制。
他已经等不及让皮毛变得更轻软,打算连夜制作出来,前前后后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才完成任务。
末了,他又将鞋垫多烘烤了一会儿。
江林揉了揉眉心,忙碌一日,终于可以休息。
他平躺在地上,冰屋拓宽后,双腿双脚勉强能够伸直,整个人舒服不少。
他扯了一些被子盖在身上,另一边的人,大概是觉得冷,不自觉就跟着被子缠了过来,整个人依偎缩在他怀里。
江林面上一红,一只脚渐渐搭上了他的腰,渐渐往上搭在了不该搭的地方。
他渐渐连脖颈也染上了红晕,咽了口唾沫,单手飞快遮住炙热的眼睛、滚烫的面庞——这可怎么办?
江林久久才长吁一口气,依旧翻了个面,面朝土墙背对背睡觉,不过下一刻一双小手又抱了过来。
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正人君子,他非做不可吗?
慕青会不会一刀捅了他?
该死,怎么办?
雪灾前,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不仅会坠崖,还住在冰屋里面,还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想想就觉得天方夜谭。
江林微微叹息,将她推开。
慕青迷朦中有所感应,收回了自己的手,但周边太冷太冷,她无法控制想要摄取垂手可得的温暖。
她缩着双手,整个人微微靠近江林,再次陷入熟睡中。
江林忙碌了一天,微微闭眸陷入梦乡。
一夜无梦。
***
次日一早,12月9日,被困第20天。
清晨,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起来。
江林咽了口唾沫,晨起翻身躲了躲,好在衣物完整,一个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
慕青已经洗漱完毕,坐在火堆前烤火。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她看向江林:“大概两个小时后,天就会放晴,到时候我也出去寻找物资,打探路线,加快进度。”
【你就在冰屋休息吧】
慕青摇了摇头,她今天一定要回山洞,山洞里还有她囤的物资,那是活下去的希望,必须赶回去。
她看了眼江林,犹豫了片刻,有所保留说了句。
“我打算离开几天,先回去一趟,咱们兵分两路,各自寻找路线。你放心,等到下次放晴,我会带物资回来。”
江林也不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他跟着。
估计她要回到自己的生存地,也许那里还有别的伙伴,既然对方不想他去,他也没必要跟着。
双方选择了合作,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慕青浑身一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林原本带着笑意的双眼,忽然间有些冷了下来。
慕青拧眉,这小子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感受到附近气温的变化,比在山洞的时候更加明显,感知能力好像有所提升。
慕青又惊又喜,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感知力怎么会突然提升?
来不及细想,马上就要放晴,她得争分夺秒赶回山洞。
她激动地看向江林:“做好准备,马上就要放晴了。”
江林提前走出冰屋,疑惑地看向外面的世界,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风雪一如既往,除了比晚上要好上一些,根本没有放晴的迹象。
慕青昨天已经收拾好东西,这次离开,除了带上一根火把、两个火折子,还得带上两瓶汽油,主打一个轻装上阵。
临走前,她根据之前的经验,从报废的车门上,拆了两块钢板出来。
眼见就要放晴,慕青赶紧走出冰屋。
她戴着口罩,微微遮住眉眼,朝江林递了两块钢板。
“这个给你,你可以把它当作滑雪杖,遇到危险也可以当武器、工具使用,这两个钢板打起人来也很疼。”
至于剔骨刀,当然要留起来自保。
江林以为她会自留,没想到扭头就交给了他。
他正想着,耳边又炸开一句。
“雪橇也留给你。”
慕青话刚说完,江林原本低沉的心,登时好了不少,慌忙朝慕青做了个手语。
慕青看得仔细,大概意思就是问她——为什么她不用雪橇。
慕青笑眯眯道:“你要寻找材料,更需要它,我就是在附近探探路,用不着大家伙,没准等我下次回来,又会重新做一辆。”
她摸了摸鼻尖,说是寻找路线,其实就是回山洞。
等下次放晴,再带物资回冰屋,也算给江林一个交代,至于探路和找材料的事,只能暂时交给江林。
慕青不想浪费时间,她只有一个小时的赶路时间,得速战速决。
江林见她急着离开,也是坐上了雪橇,利用钢板滑行借力离开。
既然有了雪橇,又是难得的放晴,这次肯定要走远一些,暴雪忍忍就能过去了,但回家不能等。
现在唯一的事,就是尽快找到材料回家!
两个人各自分开,慕青扭头直到看不见江林的身影,才绕了个路,从山边匍匐爬着回山洞。
一路爬行,体力消耗得飞快。
积雪如厚海,稍微不慎就容易失去方向。
慕青吃力往前爬,好在放晴后的世界暖和不少。
虽说没有飓风抵挡,气温也比平时高,但靠近山壁断崖的一边,滑落的雪球越滚越大,猛地砸在雪海里,露出一个深坑。
慕青被狠狠一跳,巨大的深坑,足足超过一人高,积雪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厚。
她一路更加小心,四肢渐渐有些僵硬,行动也越来越迟缓。
她不得不紧紧护住怀中的火把和火折子,汽油冻住了没关系,但这两样东西冻住了,十有八九点不着火。
前前后后十来分钟路程,她愣是爬了四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根据记忆,找到了山洞的位置,看了半天,愣是没有发现入口。
慕青一瞅旁边的小雪堆、小雪丘,再三确认是自家小车的位置。
她看着堪比人高的雪堆,登时欲哭无泪,原以为能痛痛快快回家,谁能想到入口已经被堵住。
冰层很厚,根本看不出来有陷阱。
树枝和汽车挡在入口处,已经完全冻成冰雕,一时间难以推开,只能找到薄的地方,砸出一个入口。
慕青露出两只眼睛,呼出的热气渐渐化为冰霜——不能再等了!
她咬牙拿着剔骨刀,将树枝砍断,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破开冰层。
可惜冰层的厚度令人难以想象,砸了十来下,只有少许痕迹,眼见暴风雪就要来临,今天要是进不去,一定会死在外面。
慕青咬牙,整个人站在破开的冰层上,重重踏了好几脚,冰层薄的地方,终于有了断裂的痕迹。
她又惊又喜,赶紧从上面下来。
极寒条件下,大多数物品达到一定的临界点,就会崩断,树枝咔嚓一声断裂,露出一个大洞。
狂风开始肆虐飞舞,
慕青急忙从崩断的空洞,钻了进去,台阶已经覆盖了层层积雪,湿滑陡峭险些让她滚下洞底。
慕青稳着脚步,小心翼翼下到洞底。
不幸中的万幸,树枝和汽车挡住了入口,积雪不至于将山洞填埋,少许的积雪也能收集起来,融成雪水后,用来烧水做饭。
山洞内的物资,除了覆盖了一层薄雪,完好无损。
她瞅了眼沾染了雪花的羊绒被,一阵肉疼。
万幸临走前,用了防水布和纸壳保护了被子,薄雪轻轻一拍,并未造成太大影响,稍微整理一下,羊绒被还能继续使用。
她之前还觉得山洞条件差,如今回头再看,恍惚间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和外面的世界相比,山洞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现在的山洞,冰冷刺骨像是冰窖。
慕青浑身一抖,急忙拿出火折子,好在炭火没有熄灭。
她在角落无风暖和的地方,取下火把上的塑料袋,她心惊胆战捂着火折子,微弱的火星险些熄灭。
天气太冷,火把点了好几次,才惶惶点燃。
她长吁一口气,将火把架在一旁,尽管耗费了一些时间,但漆黑的山洞,总算亮堂了起来。
她找出一堆劈好的柴火,倒了些汽油下去,不得不说有汽油生火就是快,有了火源后,洞底总算有了家的感觉。
她笑意盈盈,一边收拾山洞,一边拿出铁盒开始做饭、烧水。
山洞渐渐温暖了起来,火光带着橙色的暖色调,铁盒热气萦绕,少许的咸香腊肉,搭配野猪肉混合小炒,香气渐渐飘了出来。
没有米饭没有主食,她只能吃些糕点当正餐。
野猪肉还有不少,她可以痛痛快快大口吃肉,大口啃香脆酥的猪油渣,盐分十足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末了,她又喝了罐瓶装冰咖啡。
慕青整个人心满意足,仰头享受地发出一声叹息——这才是人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