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木雕被穿风吹得忽地乱叫。
还混杂着“咳咳……”的声音。
咦,谁在咳?
不对!
两人仓皇分开时,正见晏老夫人扶着扶墙立在门前。
“祖母!”晏邦彦耳尖红得滴血,却仍挺直脊背挡在姜渥丹身前,“您醒了!孙儿正教姜姑娘练剑强身……”
“是么。”老人嗓音沙哑如揉皱的宣纸。
她浑浊瞳眸扫过姜渥丹凌乱的衣襟:“老身竟不知,晏家剑法要贴着心口教。”
“咳咳……”这回轮到姜渥丹和晏邦彦咳了。
“姜姑娘,老身不是请你回你的京城了么?”老夫人严肃道。
姜渥丹欲言又止。
此时晏邦彦却提前替她回答:“是孙儿想让姜姑娘留下的。”
老夫人睨着晏邦彦:“老身怎知,你竟长成了这般犟种脾气!”
“我……”晏邦彦还想解释。
“姜姑娘。”老夫人打断了他,锋利的眼转向姜渥丹。
姜渥丹屏住呼吸等待审判。
但,老夫人递给她那块浮云玉——“你昨晚照顾老身的时候,落下了。”
“啊,好的。”姜渥丹双手捧着接过。
“这是谢昭送你的,那孩子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保管好他给你的东西。”老夫人表面上是给姜渥丹说话,眼神却瞟着晏邦彦。
姜渥丹替姜未晞应允。
晏邦彦在风中僵住。
是啊,她是谢昭的爱人。
他早知道谢昭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谢昭从未将心事宣之于口。
谢昭是个闷人,不爱说话,所以朋友也不多,晏邦彦算一个。
晏邦彦祖父功高震主,也威名一时夺人光辉使人嫉妒,树莫名敌众多。
初被流放时,他在边塞被那些口口声声说晏慎之活该的世家子弟欺负,他们以多欺少,属实应付不过。
他们让他干最脏最累的活,不给他吃的喝的,让他舔舐料槽、食进马粪。
为了祖母还能得几寸安息,晏邦彦都忍着。
后来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与他们大打出手。他们打不过他,但是没有关系,被暴揍的他们还可以用军法来惩治他。
他们嗤笑着让他自称奴隶就放过他,他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刮肉,钳指……不过如此。
流血过多,他几乎晕厥。是谢昭给了他一线生机,一声不吭地扶他到军医帐接受救治。
他记得谢昭也是世家子弟,起初,他以为谢昭也没安好心,于是啐道:“修罗也要装菩萨?”
谢昭冷笑,突然一指戳进他的伤口,他差点叫唤出声,他把舌头咬出血才得以制止。
他顿怒,不顾伤口挥手就是一拳。
谢昭闪避,罕见地开了口道,却十分犀利:“我只尊冠贞侯是真英雄,没想其孙子是条疯狗。”
于是,他们在军医帐打了一架。
虽然谢昭也败在他手下了,但他即刻就明白了,谢昭与那些子弟不一样,他有真功夫。
后来祖父的旧部立了大功,庄平帝暴毙而亡,祖父的旧部让他们居在深山,远离战事,这才算是好了起来。
那战出征之前的黄昏,他和谢昭并肩躺在草地上,看落日余晖,层林尽染。
“谢昭,这次出征,你又打算杀几只‘狼’?”晏邦彦望着天空。
谢昭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只打算活着回来。”
晏邦彦闻言一顿,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简单?”
“嗯。”谢昭点了点头,目光有些飘忽,“战场上刀剑无眼,能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晏邦彦笑了笑又躺了下去:“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总是冲在最前面,从不畏惧生死。”
但晏邦彦清楚——
一个战士,一旦开始对战场畏惧,必是有了魂牵梦萦的牵挂,怕天人两隔,爱人再无归处。
刀锋舔血的沙场最忌讳回头。
因为回头就会看到爱人的笑颜,那样,再也拿不动嗜血的刀枪了。
但他哪怕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伏击就要了谢昭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