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五更已经过了一会儿,街上渐渐开始有人活动,纵然丞相府并不处于市井之中,但纪淼淼和陆暄此时都身着婚服,站在街上确实有些惹眼。
陆瑜叹了口气,在陆暄道出锦瑶的噩耗后,第一次开口:“阿暄,我与大哥在私塾岁听说了你的事情,奈何上月廿五,先生突然染了重病,卧床不能行走,只能我们几个学生轮流照顾,那时我们虽然也听说了你与纪姑娘的亲事,却不知道此事会紧急成这样……因此,我们昨日得了消息,即便立刻便急急忙忙赶回来,也还是没能赶上。”
他们当然赶不上。
陆瑾陆瑜都是丞相府的嫡子,他们去的私塾又岂是寻常子弟能去的,他们的老师又岂是寻常教书先生能当的?若离家读书,传递消息本就不便,若白氏这个陆府的当家主母有什么事不想让他们知道,又岂会有瞒不住的道理?
先生的病、恰好在初四的婚期,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这才酿成了陆瑾陆瑜刚好错过陆暄婚礼的果,这一切真就这么巧吗?
答案不得而知,无论是不是白氏做的,他们也都不会问。
“我和大哥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成想竟然今日在这里遇着了你,大概也算是天意吧。”陆瑜说着,笑道,只是这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并不似往常那般亲切,反倒看着有些冷冷的。
不知为什么,纪淼淼看着,虽然陆瑜是在笑没错,但她却几乎无法在他眼中看到任何真心的快乐,反倒有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若说得再不客气些,便是城府。
陆瑜将扇子收了,拿着白玉扇柄竖在腹前,难得地正色道:“阿暄,二哥说这些话,并非是要为我二人开脱或是把事情怪在别的什么人头上,只是想到往后你便要去往将军府生活了,想嘱咐你几句话。”
他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面孔,竟比陆瑾显得还要严肃,格外能震慑人。
“第一,命虽天定,可这命虽给了你了,那怎么活,却要看你自己。是不争不抢任人欺凌地安度一生,还是听从己心放手一搏地为了自己活一把,全看你自己。要知道,这世上本没什么不可能做到的是,所有的不可能,不过都是世人为自己安于现状不肯上进找的借口罢了。”
“第二,逆流而上的人从来都不合时宜,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若是想做什么,努力做便是了,人之一世,除了自己,不必为其他任何人而活。”
陆瑜一番话,别说是陆暄,便是在现世喝了成千上百碗毒鸡汤的纪淼淼听了也不禁为之一振,怔了怔,刚想抬头看看方才那个没个正型的公子哥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了满嘴哲理的圣贤,却见那人早已又换回了原来的面孔。
他将折扇“唰”一下打开,乃是王右军《兰亭集序》中的那四个字——“天朗气清”。
“一个没注意便说了这么多,阿暄不会嫌兄长啰嗦吧?只是想到以后阿暄要离开陆府了,便忍不住要将想说的都说了,才好不留下遗憾嘛。”陆瑜笑眯眯地道。
陆暄听了那番话,也不知究竟听进心里去了多少,但纪淼淼看他仍是愣愣的,或许是还在消化他那看似不务正业的二哥交给他的大道理吧。
末了,陆瑜道:“阿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虽然你我都在上京,但却都难免俗务缠身,你羡慕我和大哥能读书,却不知我们的苦。你看,我们现下才到家,却午后便要往回赶了,你们也衣着不便,今日说话也已说畅快了,不如便改日再见吧。”
说完,陆瑾和陆瑜向陆暄拱了拱手,当作道别,纪淼淼和陆暄也跟着回礼,几人便终于散了。
方才陆瑜最后一番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纪淼淼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陆暄羡慕他们能读书上学。
纪淼淼暗暗记下,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谋划起来。
清晨的街道上还不甚热闹,小贩们挑着纪淼淼叫不出名字的餐食,桶中还冒着氤氲热气,见到行人便吆喝一句:“客官来一份?”
而那些行人,有的睡眼朦胧,有的行色匆匆,是一副多姿多彩的众生颜色。
马车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还有鸟儿穿梭在枝叶间的沙沙声,那是在闹市中听不到的声音。
一切都是刚刚复苏的模样。
马车内却是一路无话。
纪淼淼一面在心中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一面还盘算着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无暇分神。陆暄则神色晦暗不明,不知是在想什么。
从将军府去陆府时心急如焚,路程便长得像总也走不完似的,而归途的路却很短,纪淼淼觉得,不过一眨眼,便已到了将军府。
门口小厮见到纪家的马车,便知道是自家小姐回来了,急忙迎上前去。
而这厢陆暄先下了车,纪淼淼跟在他身后,由慎儿扶着掀开马车帘子也出来了。
陆暄还没伸出那只准备扶她的手,纪淼淼却突然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您可别吓慎儿啊!”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