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义确实很诧异,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值班室只有池玉兔一个人,可这位过分年轻的女子显然不是之前的管理员阿姨。
他忽然想起,云队听到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时,面色有一丝古怪,莫非云队当时就察觉到异样?
第一次见这种情况,薛正义不敢贸然行事,于是在四人小队群发出消息——
【AAA正义哥:蔷姐,出现特殊情况,管理员阿姨消失不见。目前坐在值班室的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身上有黄马甲。】
【就这个蔷强:收到,不必担心,小心行事。】
一行简单的文字,却让薛正义镇定心神。
薛正义领着两个阴气森森的小屁孩,任劳任怨讲起第18次万字雷锋馆解说稿。
“雷锋,原名雷正兴,出生于……”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快到志愿结束时间。来参馆的游客少得可怜,只有四位。
一人来了就走,一人溜进去拿个徽章还没付钱,这两人都没有填写登记表,也就是说正式的游客就那两个小孩,现在还没出来。
距离结束时间17:00还有3分钟,池玉兔开始整理收拾东西,顺带设好闹钟提醒自己签退。
空荡荡的肚子咕咕叫一声,似催促她尽快投喂。
通道阴影处,卷着精致短发的中年女子踩着低跟鞋无声走来,修身的旗袍展示出她高挑的曲线,手腕是价值不菲的糯冰种玉镯,修长脖颈挂一串檀木珠链,鲜红嘴唇旁一颗痣令人印象深刻。
她从侧边慢悠悠走进雷锋馆,巡视附近或新或旧的藏品。
值班室里,池玉兔刚把对讲机放回最远的工位,起身欲脱黄马甲,这才发现里面多了个人。
池玉兔扣回刚解开的扣子,连忙冲出值班室,跑到旗袍女人身边。
没几步路,她已经累得喘不上气:“等,咳咳,等等。参观请先登记信息。”
旗袍女人回眸,轻启红唇:“我姓蔡”。
“好的,蔡女士还需要登记全名、电话号码……”池玉兔见旗袍女人左顾右盼,误以为她也是来找人的,“如果您在找管理员阿姨或蔡老先生,他们目前都不在雷锋馆。”
旗袍女人似乎听到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转身,目光落在池玉兔年轻清澈的面庞上,提醒:“雷锋馆是由谁创办的?”
背诵数遍讲稿带来的机械记忆让池玉兔脱口而出:“原馆是由蔡老爷子个人创办。”
电光火石之间,池玉兔被饥饿和劳累影响的大脑清醒了。
蔡老爷子……我姓蔡……
“难道您是?”
旗袍女人扬起嘴角,抬起下巴,朝里又走去两步。
“我家那老爷子真是有钱没处花,年轻时候不着家得闲就跑全国各地收集东西,有点钱和时间都砸在这上面,也不知道图什么。这照片知道么?他费尽心思,花了大价钱找来的真照片!”
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不是雷锋本人,是雷锋班某届成员。
“你听过他的宣讲吗?”旗袍女人见池玉兔摇头,颇为惋惜地叹一声,“比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专家的鸡汤强多了,他自己就是个不服老的家伙,整日念叨积极上进,勤奋努力,做好人好事,永不服输……他不止自己说,他还到处宣讲。”
“我早就听烦了。”
旗袍女人忽而站定在原地,指着墙上挂着的文字,询问池玉兔:“你能把这段话念给我听听吗?”
转角的墙上贴着雷锋的名人名言,池玉兔小时候就听过许多遍,早已烂熟于心。
可此时此刻,站在这段文字面前,正对雷锋的头像,池玉兔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简单的黑色文字越看越澎湃。
“如果你是一滴水,你是否滋润了一寸土地?如果你是一线阳光,你是否照亮了一分黑暗——”
灯忽然灭了,但这不影响池玉兔继续:“如果你是一颗粮食,你是否哺育了有用的生命——”
旗袍女人划开一根火柴,微弱的火苗足以照亮墙上的所有内容。
池玉兔和旗袍女人的声音重叠,共同念完最后一句:“如果你是一颗最小的螺丝钉,你是否永远坚守在你生活的岗位上?”
“我不是这样的人,但老爷子是。什么新彼岸活雷锋……人终归要服老,他看着身子硬挺,也已经去过医院好几回。这小地方现在变大变漂亮了,老爷子那身体不适合东跑西跑,还不知道能再来讲几次看几眼。”
旗袍女人垂眸,手指拂过展柜,展柜里满是有关雷锋的旧书籍。
“这满室的旧东西怕也没有其他人满心满眼再来讲再来看,花钱花力用心养。”
伴随旗袍女人的话,池玉兔脑中闪入一道回忆。
她想起自己与管理员阿姨在地上一层相遇,管理员阿姨手中拿着的那面锦旗似乎就印着“新彼岸活雷锋”几个金字。
“依你看,他这些年值得吗?”
旗袍女人骤然拔高声音,手指成爪划出清晰的痕迹,手下脆弱如纸的玻璃发出无法承受的尖锐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