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林时吗,不讨厌。讨厌李三多吗,也不是。她单纯就是讨厌忽然增加的工作量,莫名其妙的工伤,以及领导挂在嘴边的天机不可泄露。
领导要是个活人,你发疯跳槽就算了,但他是个神。想想那个差距,别人老死不相往来,你生死全归他管。骂完他之后,一碗孟婆汤,牛马还是牛马,还得被压榨。
陆昭昭瞬间想明白,她根本不是在放假,而是留在家里当监护人,当护工。
她老老实实地躺尸,感觉不该贪心这五千块。她该要五万,不,五十万!
“唉,”病患重重叹气,感觉本就贫穷的生活雪上加霜,“你说我用你的手刮彩票,会不会刮出负五十。”
武将的声音透着茫然,真诚求教,“彩票是什么?”
“是合法赌坊,一夜暴富的最优途径,是检验人品的地方。”
说到赌,想起来她带着他不是吃就是逛,还没进行过反诈科普。感觉也不需要,哪有人骗穷光蛋啊,但有必要提醒。
“上班路上小心点。有人摔倒就往后退;看见躺在地上的人要边录像边扶,要是污蔑你,你就撒手,赶紧溜;陌生人的东西不要拿,就算说是免费,做活动;路上的孩子别随便捡;陌生人的忙不要随便帮。他要是缠着你,你就跑,宁愿没有道德,也要全身而退。”
比自己上班还紧张。
本来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可想到这是林时第二次单独出门,如果就今天一样,在警局里大眼瞪小眼······她转头,盯着作息规律,已经睡着的打工鬼,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反正都成鬼了,只要不把骗子按在地上用力摩擦,大不了让老大再捞一次。
然而脚腕传来的烧灼感让人彻夜睡不安稳,她甚至在梦中被拖拽,衣服被石子划破,后背上的血与泥土混合。
林时遇难的第三个月,“侥幸存活”的人说他在奉旨协助赈灾时被不幸感染瘟疫去世。他所带领的队伍也有多人重病,官场上的人便轻易相信,但林府始终不信。
在彻底杳无音信的第一个月,陆昭昭和林母暗自派人去查,却没有听到灾区的瘟疫如此严重,尚未危及妇孺老者,征战沙场的武将却体弱至此。因此她们更是不信旁人的说辞,说什么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此,他们道林家的女眷疯了,养不起家还要嚯嚯家底。她虽不悦,但有件事外人说的对,要养家。
林家家底薄,林母非商贾之女,非官家小姐,近几年身子弱,不再频繁与其他官家女眷走近。陆昭昭就是个土匪窝里就出来的女娃娃,出身卑微,她们亦是瞧不上的。
可养家需要钱,而赚钱需要做生意,想做生意就必须先有钱垫底。
林府这家子没人是做生意的料,撑死出租店面,收取租金。对内省吃俭用,温饱不成问题,但属实与别人家没法比。她要想赚大钱,就要去找别人借钱,至于向谁借,太好找了。
穿上最不喜欢却最能撑面子的衣裳,把弩锁进柜中。听着女眷们明里暗里的嘲讽,她要忍;面对她们的刁难,她要忍。只要有钱,脸面不重要。
林母瞧着养大的孩子受这般委屈,虽不忍,但又无能为力。她常祈福,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后半身能享清福,谁料后半身仍是疾苦。
“昭昭,是娘没用。”
“娘有用。您是林家的面子,您在,林家就在。”被茶水烫到的手肿胀发红,大夫说会留疤,但陆昭昭半点不在意。她吃着林家的饭,花着林家的钱,这点苦都咽不下,她就不是林家的人。
也正如她所说,林母在,撑场子的就在。
林时用求仙问药的功换来的诰命,纵有欺君之罪,他也要做。于是陆昭昭踏上他铺的路,干起达官显贵看不起的活。
就在事业有起色时,那个眼熟的人送来了钱,还送来了大单。他身上的衣服是普通人家几年的饭钱,眼底更是有熟悉的鄙夷,表面上却对她和善。
这一世的自己记得他,奉皇命与林时一同寻仙问药。林时回来时有多惨,他就有多风光,长时间的奔波脸上还有肉。瞧着便是阿谀奉承,处事圆滑之辈,定在朝堂捞到满缸油水。
她便默默瞧着他吃不惯林府茶水,还有硬着头皮待着,推至眼前的钱盒,倒真成了施舍。不过怎能和钱过不去,有无需她还。
所以她笑着收下,转身把钱弄干净,尽量不和对方扯上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没想到才半年有余,那家伙就出了事情,比她们预想的时间还要快。找不到人的官府将目光转向她,好在早有准备,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情也就草草过去。只可惜了刚做起来的声音,被搅和得差了许多。
忧思成疾的林母再次重病,想抓紧时间攒钱的陆昭昭只能来她卧房道别。经过这次的事,林母是更不放心她走,仿佛此去之后再难重逢。
“如今形势越发紧张,听母亲劝,不去可好。我们不找了,就过好以后的日子。”
母亲说的对,皇帝的长生梦碎了,朝中的大臣跃跃欲试。世道愈发乱,人人自危,她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