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桶,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应该是吉贝尔蒂学徒考试吗?”
多恩小说道:“是这样没错,但是,唉,你别问这么多了,”他左右环顾,继续道,“那个,你怎么也在这里?”
博耶塔手指划过根根琴弦,笑:“是店长给我放假了,他还给我发了工资,你今天不考试,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他差点忘了博耶塔是好酒诗人,多恩说道,“其实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能不能借我一点钱。”多恩说得很小声。
“啊?”博耶塔一时没听清楚。
“不能就算了,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多恩脸都涨红了,他戴回帽子,就势要走。
“不是,”博耶塔拉住,“小木桶,店长前不久不是也给你发了工资吗,欸,”博耶塔现在才看到多恩手上提着一袋东西,“你拿去买什么了?”
多恩不着痕迹地挡住博耶塔的视线。其实也没买什么,他想,只是昨天晚上隐德莱希的衣服被石头搞脏了,裁缝店还没做好新衣服,他也不舍得隐德莱希就穿着脏衣服出门,所以,今天经过服装店,他没忍住......
“颜料,颜料。”
“哦,”博耶塔把尾音拉长,唱歌似的,不知道信了没有。
满脸通红,多恩骂自己,他真是疯了。
少年埋首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怀里的袋子,低头垂目,不见神情。
博耶塔又晃了晃他的竖琴,探过小巷的墙缝,片刻后道:“小木桶,今天吉贝尔蒂在工作室吗?”
“应该在吧,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缕光照射在博耶塔探出的半张脸,他神情凝重,道:“我看到美帝奇家族的族徽了。”还有奥比奇家族的人。
“这很正常啊,毕竟是美帝奇家族资助的.....”
“是吗?”博耶塔说,“上次美帝奇家族订画是什么时候?”
多恩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答不上话,美帝奇家族,他来画室是在两年前,这两年没什么人来工作室订画,不过画室里的前辈嘴里总是提着“美帝奇”“美帝奇”,在口耳相传间,多恩自然认为这间工作室全由这个家族包办。
“好像是两年多前吧......”多恩瞎说道,“这也很正常,艺术作品的创作周期总是很长。”
博耶塔走回去,琴弦在他的指尖跃动而出动听的音符,犹如一种沉默的呐喊,他背靠暗面的墙壁,默默,一曲终了,他才说:“小木桶,你是不是需要钱?”
......
每个人腰间都悬着一把小刀,他们神情庄重,站在一个古朴小房子前,犹如一座座雕塑,格格不入。
直到一个人推开门出来,他们才有所动作,弓腰,转身,抬步,沉默而庄重。
望着那群乌压压的背影,贝鲁蒂沉默地攥紧手中的纸,身旁的人对他说:“不愧是美帝奇家族,气势真是大。老师真是了不起,只靠一个青铜浮雕就夺得他们的青睐,到了他这个岁数,完全可以功成名就了吧。你说,老师会不会答应?”
贝鲁蒂无意说话,但在朋友的督促下,才说:“只是一个选择题,父亲不在乎钱,不然他也不会从黄金之城跑来这里了。”
朋友点头:“是哦。”
“欸?为什么老师要这么做?”
“不知道,”贝鲁蒂冷漠道,“说是听到了声音。”他伸手指了指天。
朋友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在一旁喂叹。贝鲁蒂咽下还未说出的话,他想了想,一个选择题,父亲当年在神谕和家人之间选择了骑马离开。他生于米兰,长于佛罗伦萨,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纸醉金迷,只有大理石堆成的石头城,以及亘古不变的街景。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时所见的情景,中年男人在马边踱步,下巴抵在合十的指尖,他抬眼看天上,胡子下的双唇张张合合。祈祷完后,男人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他躲进树干,在森林无尽头的夜色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瘦马穿梭草垛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他望着美帝奇的侍从队伍离去的背影,他们的脚步踩过石头街道,声音也是这样。方才和他聊天的那个侍从,指名道姓地问他能不能请父亲去修建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那个烂尾工程的穹顶,没有人能做到,除非有神迹。
神迹。
贝鲁蒂转过身,看向角落中的一个空的画板。今天是考试,多恩没有来,他本能地鄙视这一类人,羸弱不堪,只是被一群人围着,从未想过起身反抗,眼睛里又充斥着愤恨和怯弱,只敢在心里骂他。
想着,贝鲁蒂啐了口痰,突然又想起昨天见到的女孩。
“那个少女......”
他低声说道。他总觉得那个少女很眼熟,总觉得她有点像一个人,可若要思考是像谁,贝鲁蒂又说不上来,“好像是美帝奇家族的一个人”,贝鲁蒂只模糊记得,他第一次跟在父亲身后,去往美帝奇家族时的所见。
那个侍从今天来这里,不仅要他转告,还顺带走了一幅被遗弃的、已经损毁的画作。
那人捡起那张画,只看了一眼就问他:“你可知晓画这幅画的人?”
他回:“哦,一个吉普人。”
那人了然,便又问:“我能否将这个带给家主过目?”
他说:“如果你愿意捡垃圾。”
“突然又有点后悔了,”贝鲁蒂漫无目的地走,经过一个小隔间,门敞开着,阳光照进去,照亮墙壁上的浮雕。
贝鲁蒂突然又起了兴致,如果父亲不能修好穹顶,是不是吉贝尔蒂的一切成就,一切包括米兰和佛罗伦萨在内的成就,都将化为泡影。
亚伯拉罕献祭以撒。以撒被束缚在祭台之上,他的双膝跪着,柴木乱晃,而一老者手持一把匕首,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