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德莱希睁开眼睛,她的眼睛还是很痛,却不影响她运转魔力,她床边是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维萨里身量单薄,同隐德莱希一样,他是从两年前来到佛罗伦萨的教堂,只不过那时他是新来的牧师,她是新受洗礼的信徒。现在他成为了最受科萨主教青睐的枢机,而她成为了聆听信徒命运的圣女。
但这些都不重要,隐德莱希看向这个青年俊秀的眉目:“我依稀记得,一年前我魔力第一次失控的时候,那时你身体还很健康。”隐德莱希想看这一年他的命运轨迹,但徒劳无功,那些片段像被雾气缠绕,什么都看不清。
“你这一年都秘密做着些什么?”
隐德莱希想,也许是她的魔力还是远不如维萨里吧,所以她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他那一年命运里的迷障仿佛冲破了他自己的身体,从七窍百穴满溢出来,寄居在他的眉眼之上,那里是积压的,死气沉沉的,被人称之于“病气”“疲惫”的东西。
“只是做我应该做的,我是一名牧师。”
“不,你现在是枢机,你曾经的牧师的工作已经交托与其他人了。”
“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称号形容我在做的,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牧师’只是一个类似的称号,它并不能完全代表我目前的工作,但也足够了。如果你想知道完整的,圣地亚哥学院里有一个专门的学科,这个学科培养出来的人有一个新的称号,是一个叫‘医生’的名词。”
“医生?”隐德莱希皱了皱眉头。
维萨里欣赏着隐德莱希困惑的表情,大概是这个像娃娃一样的面孔,除了严肃和面无表情外,为数不多的有生命力的表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出于某种异国他乡的移情作用,维萨里轻轻敲击膝盖。
“你有太多不懂的东西,你所有的认知全在这座教堂,包括它和它里面的所有人事。安洁莉卡修女多次向主教反应,应该给你放几天假。”
“你的建议是什么?”
“作为一名医生,我的建议也是‘你应该出去走走’。”
“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当然,是非对错,主要是你愿不愿意。”
隐德莱希默然。维萨里没有停留太久,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 “你的问题在于知道的太少,想的太多,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思想的漩涡。解决的方法很简单,要么停止思考,要么就去了解更多。”
夜深人静,维萨里的话言犹在耳,隐德莱希望着天空。她的了解。她又在想了:从教堂的外观,到教职人员的衣着;从这里的一花一木,到此地的每一个人;从科萨主教,到安洁莉卡修女;从维萨里,到安琪娜;最后再加上她这两年见过的所有前来祈祷的信徒......
隐德莱希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所有认知全都围绕在这个教堂之中,在这之外她还有其他的认知吗?
似乎是有的,她第一次醒来,见到的被称为“母亲”的女子,可她只记得她的尸体的模样,对于她的声音、喜好、言行、她的笑容......她一无所知。
还有谁呢,从美帝奇别苑到佛罗伦萨教堂,那一段不长不短的路,似乎就是她对外界全部的认知了。
隐德莱希翻找着记忆,她好像听到过一首歌,唱着“将我带走”之类的音调,从一栋木房子里传来,那里好像还飘着一股香气,让人晕醉醉的。外界有歌有香气,好像都和教会不一样,隐德莱希不断品尝着这短暂的记忆,好像她也陶醉其中了。
要么停止思考,要么就去了解更多。
她从窗上站起来。
“如果你想好了,可以去找找那位敲钟人,他会帮你的。”
......
佛罗伦萨的教皇拥有强大的魔力,依靠着主教座堂、钟楼和洗礼堂,主教科萨创建了一个没有疾病、死亡与苦难的乐土。这片乐土只有在谛神节的时候,才会向拥有神谕的信徒敞开大门,其余任何时候,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洗礼堂消隐不见,而往外看向圣母百花大教堂时,也只能看见始终紧闭的大门,唯有乔托钟楼定时敲响,咚——咚——咚——这是他们距离那片乐土最近的时候,因为这声钟声,是从乐土传出,传进他们的耳、他们的魂灵,向他们昭示一日之始,长夜将尽。
隐德莱希站在钟楼之下,她刚到不久,眼前的门很低很低,要把腰弯成近90°才能勉强进入。门缝里透出一些光。
“有人吗?”
“......”
隐德莱希敲门,也没回应。她苦恼了,敲钟人西莫多不在这里吗。她左右顾盼,夜深人稀,也看不见别人。
“要不要等着,屋内有灯,西莫多应该出去不久,他会回来的吧。”
“如果他已经睡了呢,只是没有熄灯,”隐德莱希看着周围,很黑很黑,自言自语说话,“要一直等吗?万一西莫多真的已经休息了,等蜡烛烧灭了,这里就完全变黑了。”
“......那我要走吗,可是来都来了,而且今天是谛神节,应该是溜出去最好的时候吧。”
“要不要用魔力看一看西莫多在不在里面,如果在,而且已经休息了,那么我就回去,如果不在,那我就再等等......好!就这样办。”
纠结好一会,隐德莱希才停住了脚步,她弯腰,严肃地盯着这道矮小的门。刚一窥见一丝讯息,西莫多前不久打开了门,进去过。隐德莱希还没来得及再看他是否出去过,嘎达,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隐德莱希看到一双穿着黑色裤子的腿,很纤细,此时它们曲膝跪着,还有拉着门把的人的手,这手纤长,指骨分明,手背上还有青筋。而这手的主人,隐德莱希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名字。
——维萨里。
“我闻到屋外有熟悉的气息,你果然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隐德莱希听到这声音,带着低笑的声音,脑袋瞬间嗡了,有一个想法特别清楚,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我可以让主教给我放假的吧。
面前的人蹲下了,隐德莱希低头可以看见他带笑的嘴角,他说:“既然来了,就别放弃了,而且科萨主教要是知道你想离开,肯定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来这里的哦。”
隐德莱希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有一种被下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