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菱看过路遥的很多表情，不论是镜头前的笑，羞涩，附和，或是镜头后的平静，疑问，惊讶，他总是表情很少，但却能让人一眼看透——洞悉他此刻想法，明白他这个表情想表达的含义。

但此刻，却不是。

他只是那样看着丁菱，丁菱也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丁菱却第一次没能从路遥眼中看到对方此刻的情绪。

就那样轻飘飘的，路遥看了过来，又移开了。

像是看见了路边的石子，街角的灯，天边的云。

随着音乐的节奏，路遥的身体开始晃动，他脚下踩着霓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旋转，停留，仿佛在深夜的灯光下独自起舞。

没有观众，但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观者。

路遥不知不觉跳完了全曲，舞蹈老师没有停下音乐，也没人叫停。

一舞毕，丁菱难以言说自己此刻内心的震动，她强压下激动的心，默默看向舞蹈老师。

大意了，知道路遥实力可以，但刚才的表演已经不是练习的程度，就算上台也完全没问题。

这才一周啊！

舞蹈老师脸上带笑，对上丁菱的目光，眼里的得意满得都溢出来了。

但这才哪儿到哪儿？

舞蹈老师回头，开口：“下一首歌，《Chocolate》。”

和上一首歌一样的流程，但这次丁菱无法再客观地观看练习生们的表现了。

一人一分钟，她头一次觉得时间那么漫长，觉得十五个人是如此之多。

终于，音乐再次响起，路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Chocolate》是十年前发行的曲目，一经推出，就火遍大江南北，以轻快的曲风和活泼的舞步，展现了少女们的可爱魅力。

是经典翻跳曲目。

五代养成系跳这支舞，从风格而言是较为合适的。

刚才练习生们的表现，大多也比《霓虹灯》好一些。

毕竟阳光灿烂的少年，也是可爱的。

但路遥一出来，丁菱就挪不开眼了。

其实上一首也是。

但路遥在《霓虹灯》中给人的感觉，更像高高在上孤芳自赏的美人，想接近，却恐惧。

折服于那份美丽，却怕被尖刺扎伤，只能看着他在闪烁的霓虹中沉沦。

但现在，路遥却是那个最最邻家的少年，他带着灿烂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在邀请你，请你加入他，一起共舞。

光是看着路遥的笑，就能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舞蹈？实力？

丁菱明白了舞蹈老师让自己留下的原因。

一曲结束，路遥走回角落。

舞蹈老师关掉音乐，鼓掌。

“大家表现得都不错哈，具体跳得如何我就不多说了，相信你们自己也有数，丁菱老师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被练习生们盯着，丁菱突然想起了在收到南城那边发来的视频时，还接到的苏俊良的电话。

他问：你觉得五代怎么样？

“张老师说你们不错，我却夸不出口。”丁菱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除了路遥，众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你们自己觉得表现得怎么样？”

她答：潜力是有的，好好培养，我相信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苏俊良的嗤笑。

“四年了，这四年里公司培养你们，关心你们，照顾你们，给你们找最好的老师，给你们安排课程，你们有什么想学的，只要合理，公司都会安排。但是四年下来，眼看就要出道了，你们现在的表现，你们自己满意么？”丁菱突然看向人群之后，“吕嘉年！你来说，你觉得自己的表现怎么样？”

被突然点名，所有人目光都投向吕嘉年，吕嘉年双手紧握，垂下眼：“表现得不好。”

“哪里不好？抬起头来，看着我，回答我！”

吕嘉年深吸一口气，抬头，目光游移地看向丁菱，“动作记得不熟，框架不够，力度也不够。”

“黄溪！”丁菱又点下一个人，“你说！”

“身体太僵硬，动作做得不到位。”黄溪回答。

“万元州，你呢？”

“动作太赶，不够自如，表现力不够。”

“呵。”丁菱笑了，说出口的话很严厉：“你们自己有什么问题，自己一清二楚，那么，你们为什么没改呢？”

电话那头，苏俊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和四代比，五代如何？

“以前，你们是练习生，年纪还小，还在学习，老师宽容，粉丝溺爱，实力差点好像也就差了。但现在，你们马上就要出道了，进入了娱乐圈，谁又会对你们宽容？”丁菱神情严肃，在寂静的舞蹈室里，她的声音清晰可闻，字字敲打在众人心上：“在社会上，没有人会一次又一次的给你们机会。一周三个舞台？时间太多了。这么多的时间，你们拿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们看到你们这样的表现，只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们，想要上台的人那么多，他们凭什么选择你？”

“告诉我，选择你们的理由是什么？”

他说：路遥会是那个催化剂。

*

丁菱走后，练习室的气氛依然冷寂，舞蹈老师放起了欢快的音乐，但无人能随着音乐起舞，所有人低垂着头，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