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没完全听懂,只感性地因为师父伤心而有些伤心,又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哈哈哈哈,‘谁将西归,怀之好音’啊……”
现在徐归依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却恍惚明白了师父那时的心情,更因为那人和自己的牵绊而难过。
昭化太子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国家,困居深山却依然被人追杀,最后在两年前只得了一场大火,不得好死。
徐归跪在师父的坟前怔愣:他几乎要想不起来师父长什么样子了。
师父是他下山前葬下的,这坟已经两年没人打扫了。碑前几盘小菜如今只能看出盘子,也不知师父在天上会不会被他气死。
他和师父关系向来不算好,在山火之前还吵过几次。他古板严肃得几乎冷酷无情,徐归曾经却有些悲天悯人的性子,常常在师父讲经文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驳斥他。
师父一时气急了,便说:“明明是我教大的,这性格怎么像你爹一样软弱天真!”
那人对自己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终究埋下了不浅的情感。徐归轻轻用衣袖擦去石碑上的尘土,又拜了拜,头磕在泥土里,发出轻轻的闷响声。
疲惫一阵阵袭来,没有动力再进行打扫,徐归便再次抬起腐朽的门进了屋,躺在自己满是灰烬的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天光直直照在徐归脸上,伴着一阵难耐的灼痛把他唤醒。
徐归一时恍惚,全身都难受得几乎无法动弹。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解药竟然是暂时的。也是,不下一些让人离不开的药,那些人怎么能安心地掌控自己呢?
他睁大眼看着漏风的天花板,眼神逐渐失焦,直到眼眶里噙满了泪。
大概几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徐归也终于挨过了第一波的发作,勉强拖起快要散架的骨头站起身子,在水塘边简单洗了个澡,索性借着日头又洗完晒了晒各种衣服。
下午,百无聊赖之下,去书房看还没完全烧毁的典籍,随意拿起一本《兵法》便开始读了起来。
他之前从未发现过这里有这么多的兵书,师父也从未让他学习过。只教他习武自保之法,却不让他学领兵、做官之法。
以至于他只知行侠仗义以卫家国百姓,却不知侠以武犯禁有多危险。
是在子声兄救了自己之后,才知权力的重要;在若明和孙大娘救了自己之后,才知生命可贵;在真正军营里做过事,才知何为战场。
或许师父不教他这些,又何尝不是怀着一种偏执的天真,根本就不打算让他这辈子有机会下山呢?
那师父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
仓促之下放火烧山,只来得及提前罚自己去水塘边闭眼蹲三个时辰的马步,让自己不至遇到危险。
他手指一顿,目光渐渐凝在某一处被墨洇湿的页面上。师父写的批注很多,字迹也并不十分清晰,但却都细细调过墨,确保不会让纸被墨浸透,也不会把墨甩到其他地方。
如果不是这点墨渍体现出批注者手的不稳,他差点略过了旁边那句细小又潦草的批注:“东门之战,亦如是。”
不待他深想,疼痛再次一阵阵袭来。
又发作了。徐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清醒地察觉到白天变成黑夜,黑夜变成白天。手臂不小心被他自己掐出了指印,指甲碰到的地方还结了一层紫黑的细小痂痕。
好不容易挨过去这次发作,又是满身冷汗。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吃解药,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
徐归决定还是去医馆看看,能不能开点方子缓缓。
他又想起了回春医馆。
他把没看完的书放在一旁,用镇尺压着。又收拾了一下散乱的房间,带着金行至给的一点钱,准备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