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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鹤州·长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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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澈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鼻子,确认道:“我?”

闲杂人,会挡光,也不够干净。医师嫌弃。

他退到门口,幸好也没人再赶他。他很不理解,明明和长乐通信的时候,字里行间稍显和颜悦色,应该也算得上朋友了,怎么今日一见,还是又这么冷淡。

辛夷见他失落,深感心虚。

该季临渊今日要落在长乐手中,她清创又狠又快,也不问需不需服麻沸散,对着那本已微微结痂的血块,用消毒后的银针平掀,然后银片生扣下来,挤出淤血。

尽管季临渊如此隐忍势强之人,也咬紧牙关轻哼了一声疼。

“你的伤,血口处针状深点,外围又乌青一片,像是重锤击伤。”长乐道。

“不愧是神医。”贺兰澈拍马道。

长乐腹谤,反正这信息也是你们刚刚自己说的。

季临渊略感惊讶,这会儿才认真审视了一番面前女医的长相。

月光烛火映衬她,右脸处光亮之中,明晰锋利;左脸隐于阴影处,朦胧柔和。

清丽佳人而已,有些个性,也并非是阿澈口中美如谪仙。

这张脸,怎么能引得阿澈自回谷后对她念念不忘,说尽痴言梦话。先是婉拒了与自己妹妹的婚事,又公然拿出画的神女相,以及刻的神女小木雕——全长着同一张脸,说此生非她不娶。

更离谱的是他父亲,贺兰池,还夸他眼光不错。

阿澈夸大其词,这女子实际倒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他指下刻的木雕美。

……

季临渊此时衣襟半敞,露出左胸肌,略有些知羞。长乐倒已见惯,行医者眼中都是人肉器官,无任何区别,她指尖翻飞,撒药缝合,重重点触。

岂知贺兰澈什么心思都摆在眼中,此刻恨不得伤的是自己,他可遗憾爹爹将他养得健康茁壮,怎么没有机会被长乐照顾一下。

他很快生了歪心思,要不得个伤寒试试,转念一想——伤寒会归辛夷师兄治。

辛夷默默暗笑,你试试她的手艺就知道,快哉快哉。

药粉淡红色,灼烈之感,腾然转酸涩,再转清凉,疼醒了季临渊的神游与廉耻。

季临渊斜眼拿起这瓶药,多嘴议论了一句:“腥味甚浓的药,加了什么?”

贺兰澈凑过来,“有辛味?又是红色,难道加了海椒粉么。”

辛夷笑道:“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说。”

芜华师妹是外伤妙手。药王本有意培养长乐师妹做“外伤圣手”,可惜长乐在病人之间的名声实在差,人送外号“外伤辣手”。

“你管这是什么。”长乐呛季临渊,冷冷叮嘱道,“今后每日换药一次,可以提脓疽,去腐生肌,不要碰生水,等它自己生长新肉。”

贺兰澈打个哈哈,“小时候四叔修佛龛,用藏红花和朱砂磨粉上色,就骗我说是椒粉,差点被我拿去加在汤中。”

但长乐此刻不接他的闲话,灯火下凝着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季临渊,试探道:“这药粉,你们还可以撒在窗边墙边,蛇虫蜈蚣见到都害怕呢。”

季临渊反应淡淡道,“那还挺好。邺城潮湿,多有虫蚁,它能驱蚊么?以后带些回去,夏日便不被打扰了。”

长乐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再不回答,只声称今日已晚,光线不好,明日晨间要为季临安扎针,让众人早些休息。

便和辛夷走了。

这静室本有两张病床榻,正好给季家俩兄弟用,辛夷为贺兰澈安排了客房,与自己邻院。

贺兰澈倒也不拘着,袖中捏紧木偶,收拾好行囊便跟辛夷一起走了,高绑的发尾荡来荡去,如他此刻心情神采飞扬。

长乐夜间不睡,说要去为收治入院的病患守夜值岗,只去了一会儿。她又复回这东院中,找了棵树,既能看东院,又能看西院。

子夜,济世堂前后院的房间中的灯火悉数都灭,贺兰澈那间屋门的灯还点着,很亮堂,窗影上照着他手持刻刀,继续翻飞雕镂着。

季临渊那边,他夜间大概要处理一些军务,三四随从找他说了会儿话,顾忌着弟弟要休息,便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完了。最后一个退出房门的邺城御卫手中拿着一只灰色信鸽,想是装了要寄出的信,他在院中放飞,便告退离去。

长乐等得就是这一刻。

她微展轻功,待鸽子飞过房檐后,便如云般轻纵而去,一把夺下。

瞧着那裹成手指般纤细的小信,是季临渊寄回城主的家书。

展信速读,蝇蚊小字却工整清晰。长乐竟然笑了。

“吾邺王君启:奔南三月余,渊不辱命,谋事尽妥谈,提备银价如往。本返城归路中,念临安疾又绕马奔鹤州,遇伏。王父勿忧,应晋使护其朝务,与吾缠斗者壮,九丈愚鲁,持链锤击渊坠马,幸而奔命逃脱。今内伤外疮,动辄疼痛,赶路不能。王父勿忧,已与临安、澈会面,医诊共治,浅愈即归。临安气色佳,无碍,渊与医众照拂。三月初三,临渊笔。”

大意是说,我很靠谱,让我办的事办妥了,但路上遭遇伏击,伤很重,如今和弟弟一起在义诊堂治病,治好就回去。

也不是什么机密信笺。倒是与长乐方才所听的内容一致,长乐便不再怀疑他。重新绑好信鸽,照例放飞,鸽子自会找到路。

长乐只是笑这位,在手下面前英挺凌威,在弟弟面前雄鸡展翅的季长公子。

信中竟像个小孩邀宠般,将自己受伤的事写了三五行,向父亲夸大渲染自己的疼痛,而不似在弟弟们面前装成的那般无碍。

他只是左肩被星锤链段大力刮伤,自己涂药赶路,肩铠闷捂,反复摩擦化脓罢了,肩肋骨都没被断裂,哪有内伤,还动辄疼痛。

装病,反复安慰父亲不要担心,真是个甜口心机小宝宝呢。

更深的后半夜,万籁寂静,所有人的灯都熄了,各人按自然规律而入眠。

除了长乐,她重新倚靠在树杈上,倒是感激季临渊送给她一个重要信息。

身高九尺痴傻凶残之人,难道是照镜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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