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它就是心灵鸡汤;在意,它就是实话。”苏苏低眸看她发际线上有些许晶莹,伸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替她擦了擦细汗。
江望舒按停轮椅,像前几次一样仰着脸方便她给她擦汗。
“你还挺通透的。”等她擦完,江望舒又按下手柄继续碾过斑驳树影下的道路。
通透?苏苏不置可否,她把手里的小风扇递给江望舒,自己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扇慢慢地给自己扇风。
江望舒举着小风扇,扭头戏谑地看着她的口袋:“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吗?怎么什么都有。”
“我还有藿香正气水,你要吗?”苏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她看。
江望舒短促地轻呵一声,摇摇头:“准备得还挺齐全。”
苏苏扬扬唇,把小瓶子放回口袋,和她安安静静地走过一段树影稀疏的小道时,突然听见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苏苏和江望舒不约而同地停下。
“打什么打,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们还要当着我的面打架,成何体统。”男人的声音隐隐压着怒火。
“那你别回来啊。”少女满是不屑地怼了一句。
接着好像是杯子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亲情。男人充满怒气的声音又响起:“李诗悦,你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呵,你不就是奈何不了我才娶了一个母老虎回来陪我打架的吗。”少女桀骜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以为打死了我,我妈妈留给我的遗产就会归你了吗,真是痴心妄想。实话告诉你吧,我妈的遗嘱里还有一条,那就是我死了,她留下的所有财产都会捐出去,你一分都别想得到。”
似是被人戳破了心中肮脏,男人怒喝一声:“反了你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苏苏听见有桌椅倒地的声音,一分多钟后,少女的声音也带了些怒火:“李斌,这儿可是有监控的,你敢弄死我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你给我站住,站住。”男人的声音里好像有些失了理智。
不一会儿,11号房子的院门冲出一名头发有些散乱,额角还留着一小块青紫的少女,她神色稍显慌张地朝苏苏的方向奔跑过来,而她的后面跟着一名拿着水果刀的光头男人。
苏苏看着那把被阳光照得晃眼的刀,脑子还未启动,脚先一步站在了江望舒前面。
然而少女只是看了她们一眼,然后从她们身前奔跑而过。
她没有向她们求助,苏苏眉间的皱褶蹙得更深了,而光头男人见到她们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智,停下脚步把刀藏在了身后,故作淡定地说了一句“这死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老子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然后他踱踱脚步又退了回去。
江望舒扯了扯她的衣服,苏苏转身看向她,江望舒问:“站这么前面,你就不怕他捅你吗?”
“有什么好怕的。”苏苏一脸的无所谓。
她见江望舒的脸好像有些白,猜她可能被吓到了,默了默,苏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要不要喝一口,压压惊。”
江望舒被她气笑了,抬手夺过小瓶子:“有病吧。”
“嗯,那个男人确实有病。”苏苏弯腰替她按了一下轮椅上的操控键,“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吧。”
江望舒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低眸轻笑一声,然后一手捏着小瓶子,一手操控着手柄往回走。
走过刚走过的路,看过刚看过的树,苏苏猜她应该是想找李诗悦,只是很可惜,她们走了一圈也没看到李诗悦的身影。
苏苏跟着江望舒回到家,却发现江望舒家停了一辆黑色小汽车,旁边站着一位衣着鲜亮的女人。
苏苏扭头看向江望舒,她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只是好像不是刚刚轻松的浅笑了,现在的浅笑像是玻璃柜里的洋娃娃,完美却没有灵魂。
这样的江望舒有点陌生,她不喜欢这样的江望舒,也——心疼这样的江望舒。
女人看到她们,挂断手上的电话,朝江望舒走过来,张嘴想说什么,看一眼苏苏后又抿唇一笑:“你好,我是舒宝的妈妈。”
由于江望舒看到这个女人就变得不开心,连带着苏苏对她都没了好感,但对方是江望舒的妈妈,她又不能直接甩脸子,只好拿出自己乖巧的音调:“您好,我叫苏苏。”
纪舒予轻笑:“苏苏,长得真乖巧。这是和舒宝出去散步了吗?”
“嗯,既然阿姨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苏苏软软说了一句,然后看一眼江望舒,对方没看她,苏苏抿唇,迈着小碎步走向自家大门。
苏苏走到草坪时听见江望舒的妈妈又开口了:“舒宝,我上次不是让你找人建个围墙吗,怎么没建呢?”
“妈妈,我觉得建围墙有点阻挡视线,就没建。”江望舒挺着腰背,笑着回她。
纪舒予:“那妈妈会担心的啊。”
江望舒:“我错了,妈妈,等下我就联系人过来。”
纪舒予:“舒宝乖,妈妈已经联系好了工人,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会过来,你嫌挡视线,那咱们就建个镂空的好吗。”
还在草坪磨蹭的苏苏听到这儿不由狠狠蹙起眉头,江望舒妈妈说话明明很温和,但她却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强势,那个“吗”也不像是问句。
苏苏回头看了一眼,江望舒低垂着眉眼,很温顺地笑着点点头,但苏苏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她上扬唇角下的难过。
心头的瑟缩来得太突然,像万马奔腾,瞬间跃过她刚长出嫩芽的臭土,留下纷扬的灰尘戏耍着那株颤颤巍巍的小芽儿。
苏苏忽然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再迈开的脚步忽然重如千金,苏苏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阳台时,江望舒和她的妈妈也刚好步入家门。
一个钟后,苏苏眼睁睁看着三辆蓝色货车停在了江望舒家门口,货车上装满青灰色砖头和白色袋子,以及灰色袋子。
另一辆灰色货车也停了过来,上面涌下十几名身穿灰色工衣的人,这静谧许久的院子彻底嘈杂起来。
他们还开来了挖掘机,对着江望舒家的院子周边就开始挖土,苏苏看着那三垄地,有点怕他们不小心破坏到,于是她站了起来,想让他们小心点,但还没开口她就看见江望舒坐着轮椅出来了。
江望舒直接找到头戴白色帽子的总负责人,和他沟通了一番又回去了。
工人们再施工时都有意避开了那三垄地。
中午,工人们都蹲在树底下吃起了盒饭,丝丝缕缕油腻的味道随风飘散,苏苏努力分辨着其中有没有上次闻到过的菜香味,但半个钟过去后,她仍旧只能闻到盒饭的味道。
失落就像冬季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如鸿毛般落下,随时光去积压。
苏苏没吃午饭,她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堵墙被一块一块青砖垒起,眼角忽然出现一片雪白,她扭头看去。
江望舒一袭白裙单脚站在阳台上,夏风抓住她的秀发戏耍一二,她伸手把颊边的长发别到耳朵上,神色平淡地低眸看着下面的工人砌墙。
不一会儿,纪舒予的声音响了起来:“舒宝,快进来,你脚还没好呢,不可以去那里站着的哦。”
“好的,妈妈。”江望舒浅笑着回了一句,那墨潭般的眼眸扫过苏苏,苏苏的心瞬间被那里盛满的压抑攫住,她怔怔看着江望舒杵着拐杖退出阳台。
江望舒回到房间,纪舒予立马拿着一件紫色睡裙过来,“舒宝今天晚上穿这件睡裙好不好,这个料子很舒服的,颜色也好看。”
摸着是不错,但江望舒不喜欢这个颜色,可是她很少拒绝妈妈的要求,接过衣服,温顺地点点头:“好。”
“我们舒宝真乖。”纪舒予温柔地抚抚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