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太太小姐,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即便真的有像许珈毓那样,出身不高贵,可一百个里能有几个。
云挽不是不谙世事,她其实很明白她们在背后,是怎么说她:“陆先生娶的那位夫人,我总觉得长久不了。”
“当然长久不了,陆家是什么人家,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挺好笑,别看她顶着‘京大才女’的衔,可清高样才出婊.子嘛,谁知道她什么手段把人给睡到的。”
“说是年少相爱,我是不信的。没听说么,京圈阔佬最喜欢包女学生,没准她能够上陆家,也是踩着别的男人爬。”
“就是,你当她这种贫民窟出来的,认识大佬是个女的就会啊,你会?你会?”
“张太,别催我笑,贫民窟,还想当凤凰呢?麻雀就是麻雀,不会投胎怪谁呢。谁不知道她是想效仿江太,不过就她那寡淡的样,我要是男人,我都倒胃口。”
“……”
云挽都听得到。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落在她身上的每一道口水,出自的那个人,她惹不起也不敢惹。
她们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逼死她一家。
她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家庭。
她耗不起的。
现在能相安无事,不过是顾忌着陆承风而已。她要是离婚,失去庇佑,那些曾经明里暗里爱慕陆承风的千金小姐,不连夜找人活剥了她的皮才怪。
云挽心里安静一片,默默对着奚落听了会,温声说:“还会这样吗?”
她说:“不过王太太,您结婚十多年了,也没生养孩子呢。”
那是因为王太老公是个秒男,早些年玩女人太多把身子玩坏了,现在立不起来。这在圈子里不是个秘密,还是他有个小情儿抖出来的,王太看着风光无限,做试管就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她早就不管老公在外面多彩旗飘飘,她只想赶紧生个小孩,免得家产都被外面狐狸精分掉。
王太脸子立马挂不住:“我当然和你不一样。”
云挽平素是不喜欢和人争这点口舌的,没意思,赢了能怎样,输了能怎样。大获全胜,难道就能堵住这些人的嘴吗?
挺没趣儿的。
可她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争辩两句:“怎么不一样,我也是和陆先生领了证的,您没领吗?”
王太气得哆嗦。
立刻就有个贵妇帮腔:“陆夫人,这话说得就太有攻击性了。她也没说错,咱们情况,确实不同,我们家里不说家财万贯,好歹殷实,即便三儿真怀了,保管她连上位的胆儿都没有。”
她扫了眼云挽:“您就不同了。”
点到即止。
谁都知道,陆承风逆着老爷子命令,势必娶进门的这位太太,家境奇差无比。所谓门当户对,别说配陆承风,那样的家境,怕是普通家庭都嗤之以鼻。
她话音刚落,身旁几个女人都嗤嗤笑作一团,毕竟她们才是家里彼此做过生意的真富太。
她呢,就像是个外来者。
云挽垂下眼睫,不轻不重道:“是呢。”
几位夫人羞辱她的目的达到,簇拥着昂首挺胸往会场走了。
云挽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
到了会场,陈蝉衣已经坐着了。她和陈蝉衣是单独安排的桌,许珈毓给她们排到了最里面,靠着软包墙壁,不吵,很僻静。
云挽坐下来,陈蝉衣转头有些惊奇:“嗯?你怎么才过来,和别人叙话去的?”
只是她能找谁叙话。
云挽说:“遇到听过名字的,聊了两句。”
“哦,有趣吗?”
她摇头:“挺没意思。”
陈蝉衣弯了弯眼睛。
会场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展示台上,宽阔庞大的大屏划过道极为炫目的蓝光,字体在屏上一闪而过,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笔锋十分遒劲凌厉。
屏幕上缓缓显示出一个logo,“LiLi”。
那是华越特标,是陆承风力排众议留下来的,云挽盯着屏幕,眼睫极轻地颤动了一瞬。
她还记得那年。
她记得那年华越腹背受敌,陆承风被陆家如何赶尽杀绝,他的事业受阻,什么都停滞不前。
就连去洛杉矶,巡查技术总部,都被人堵在公寓。
逃不走,出不去。
那是她印象中,他最黑暗的一年。
其实云挽很明白,陆承风为什么选她,如果说从前不懂,那年之后,她可以完全体会。
那时候他太四面楚歌了,他再没有任何多余精力,放在家庭上,爱人上。
陆益年要他低头接受家族联姻,他死都不肯,可是真娶了妻子做挡箭牌,陆承风又担心没法兼顾后方。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云挽走过去,鼓起这辈子最大勇气,很小声地和他说:“我,我可以试试。”
陆承风看了她很久。
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她不知道他在审视什么,抑或是在判断什么,计算什么。
她只知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最后,他给出的答案是:“好,可以。”
后来他们就结了婚。
她对待他,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是老板,是东家,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连生气都很少惹。
所以陆承风也几乎没对她发过脾气,他只是太冷,太疏离。
结婚的第三年,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宴厅大门被悄然推开,云挽回过神,熟悉的身影搭着西装走进来。
薄唇微勾,唇角一贯慵懒散淡的笑意。或许是场合轻松,他额发全部撩了上去,露出英挺宽阔的额头。
还是皮质袖箍,纯棉衬衫开了一颗纽扣,手腕一块银表,视野里闪着一点黯淡的光。
看到他那一刻,云挽几乎浑身僵住了,睁大眼睛,指节蓦地发紧。
陆承风走到里面,宴厅前排传来细碎的议论:“那是陆老板吗?他也在?”
“他当然在,你不知道吗,前段时间华越和海庭合作协定,江家小女儿的满月酒,他怎么可能不来?”
“陆老板看着好年轻。”
“就是,这么年轻有为,就是结婚早了点。”
那是他们时隔两周,再一次见面。
透过嘈杂的人群,云挽看到他额发乌黑的痕迹。有人向陆承风握手,她看见他笑,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
陈蝉衣指着陆承风,震惊说:“那不是你老公?不是也来了吗?”
云挽心脏颤抖,那种熟悉无助的不安,悄无声息蔓延全身,最后渗透进五脏六腑。
她瞬间明白了很多,可要她怎么说。
她和他关系就是这样,永远要靠着别人,她才知道他在哪里。
*
陆承风那张桌子,众星捧月,女人们的眼神若有似无刺探。
假装是敬酒,认识认识,实际酒翻的翻,酒疯撒的撒,谁都想往他身上凑。
云挽在他后方,斜对角的远处,只能模糊看到些人影,看不清过程。
她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涩到很麻木。
身边陈蝉衣话居然也少了,那桌子集体起身离席,陈蝉衣忽然起身追出去。
云挽担心她,也跟过去。
陈蝉衣是去找前男友的,陆承风身边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
陆承风倒是跟着一群男人去谈事情的。
见到云挽,他疏冷的表情微愣,走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云挽看着他:“我和江夫人,认识。”
陆承风仿佛这才想起来:“嗯。”
他向来不关心她的事,她的圈子,她的人际关系,包括她的家庭情况,他都不关心。
他甚至都关心他的下属,陆承风提到穆小姐,会说得出她在哪所大学毕业。
港中大的高材生,她在校和毕业后履历,他如数家珍。
可她明明也不差啊。
云挽想,她也是京大毕业呢,差在哪里。
只是有的人他上心。
有的,他不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