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睡中间病床,他去挤她留在墙边的单人小床。
中途半夜,梁爷爷醒过来一次,迷离迷瞪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云挽身子沉,起不了身,梁西岭就起来和老爷子说了几句话。
没多久,老爷子又昏沉沉睡着了。
梁西岭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走前叮嘱云挽:“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嗯。”
“你还在南京待多久?”
“我再待个几天,爷爷好了我就回去了。哥你放心,我有朋友在南京的,没事的。”
梁西岭也知道是有个朋友帮了云挽,点点头:“别老麻烦人家,找哥就行。”
“好。”
“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梁西岭顿了顿,看她肚子一眼,“好好吃饭,别太累了。你怀孕的事……趁早跟他说。”
云挽一愣:“嗯,我知道。”
可是她哪里知道要怎么跟陆承风说,她要是知道,就不会现在还在这里躲着。
她说是为了照顾爷爷,然而更深的原因,是她根本没有勇气,她怀了孩子,却不敢和任何人提起。
*
只是再过了三天,云挽睡了一觉起来,就把这种情绪抛之脑后。
因为陆承风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说他到润州了,想见见她。
算来他们确实也很久没见面,他来了,云挽捏着手机,背靠医院冰冷的墙壁,有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磁哑嗓音蔓延:“带你去吃饭,我去接你。”
云挽脱口而出:“别。”
“怎么了,不想见我吗。”
“不是。”
“那躲我什么。”他像是笑一声,“还是你想在家住?我带了点礼物过来,你去带给爷爷奶奶,嗯?”
陆承风从没有去过梁家,这是结婚前,云挽就和他约定好的。
他也表示理解,也没有多问,反正陆承风并不在乎。她家里人知不知道,会怎么想,从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是白纸黑字签的合约,只涉及利益,不存在感情。
她唯一底线,是不让他去她家里看。
他很容易就接受,只是她每次回家,他总会让人准备东西让她带回去。
他就是这样的人,说爱她,他不表现爱她。
说完全心里没有她,有些方面,他偏偏做得丝毫不差。
云挽心情被搅弄得天翻地覆,低下眼,逃不过去,只好说:“那我去拿。”
她不敢告诉他,梁西岭并不准让她收他东西。
“嗯,你到凯悦来找我,我和前台说过,他们会带你上来。”
“好。”
他挂了这一通。
云挽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慢慢靠回墙上。
她其实也意识到,陆承风最近似乎变得冷淡了,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得多温情。
可这么两个月,他们聚少离多,他总是很少回家。
男人不想回家,总是住酒店,云挽想,他可能真的开始厌倦她了。
但总归回去一趟也行,她顺便看看奶奶。
她和梁西岭说了一声,让他晚上下班过来替她照顾一下爷爷,又给陆承风发了消息,说自己大概几点到。
陆承风没有回。
只是到了晚上,下起大雨,云挽从医院出来,撑着伞小心翼翼避开水坑。她想打辆车,然而街对面,车灯骤然两下闪烁。
昏朦的雨幕中,她看见那辆熟悉的银色宾利停在街边。
云挽顿住脚步,那扇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隔着朦胧雾气街灯,男人锋利俊美的脸庞,在雨水中隐现。
无声对望片刻:“过来。”
云挽愣了很久,直到收不住震惊情绪,才迟疑地过去。等坐上车面对面看他,她颤动眼睫,轻声问出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不应该,他起码不应该在这。
她都没告诉他她在南京,也没告诉他爷爷在哪家医院,他又是怎么会知道呢?
他那么忙,应该不会特意留意她往哪里去,平时在做什么才对。
然而男人看她:“那我应该在哪里。”他停顿,低声道,“凯悦?等你坐高铁过来?”
她愣愣地,讲不出话。
他说:“家里出事了不和我说,你是有医院的资源,不需要和我说,是吗。”
云挽小声说不是。
司机早就识趣出去了,陆承风看她两眼,反手把她拽过来。他穿着黑色三件套,外套宽下了搭在椅背,身上只剩衬衣马甲。
袖口微微挽至小臂,他左臂戴着皮质袖箍,整个人冷贵到甚至有些痞气。
陆承风斜靠车座,望着她沉默几秒:“以后出事要告诉我,知道吗。”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隔着昏暗的空间,他看了她良久,云挽被他盯得心里紧张不安,又不敢乱说话。
陆承风伸出臂膀,把她搂进怀里,俯身吻了吻她额头:“知道就好。”
他的唇色偏淡,看着总觉得漠然,只是眼瞳很深。那种氛围里,显得有种隐秘的性感。
常年健身的身材就太好了,云挽被迫半靠在他胸膛上,尽管时机不对,耳根还是不可抑制烫起来。
陆承风吻到她唇角,浅尝辄止地碰了会儿:“医药费自己付的?”
她点头。
“我之前给你的卡不用?”
她梗了下:“忘了。”
陆承风又是看她很久,也不知道信没信,抿着唇隔好半天才说:“东西替你送回去了,让助理送的,说是你同事,你别跑一趟了。等老爷子病好点,让他回去将养着,你回家休息吧。”
云挽眼睫一颤。
他掌心抚摸着她鬓边头发,粗粝,但也温柔:“你不在家我还没那么担心,后面知道你去南京,我就想老爷子的病不会轻。可你也不说,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担心。”
她身体像灌了铁,猛然变得僵硬,他眼瞳幽幽暗暗的微光,瞳孔里有她的倒影,她看见在他眼里,她肩膀一点点地塌下去。
那其实是她不久前梦里面的场景,她不懂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真的有瞬间成了真。
指尖虚弱苍白,云挽手指抖了抖,忽地扑上去抱住了他。
她很少这么主动,也基本没这样大胆的行为。
可是她有瞬间,是真的觉得很难过,也很委屈,她还有话想跟他说,想问他能不能多待一会不要走。
只是她的性格,这样的话在心里想了千百遍,也很难说出口。
渐渐地啜泣声袭来,他掌心在半空悬停几秒,重新落回她背。
他拍了拍,声音难得放缓:“好了,别哭了,我还能陪你到晚上,我让助理改机票,明天还得出差,再晚,就不能了。”
*
梁爷爷两周过后,各项体征渐渐稳定,陈蝉衣安排车把他送回润州。
她弯唇:“没事了,爷爷这几个月好好休息,不要老让他走动了,少说还能活二十年。”
云挽噗嗤笑了。
“对了。”女人整了整毛衣外套,抬眸看她,“你收到邀请函了吗,海城江家那位的女儿满月。”
云挽想了想:“收到了。这段时间忙,前两天查邮箱才发现。”
陈蝉衣说:“你家那位一起去吗?”
云挽迟疑了一下:“他,他不一定吧,他可能有事。”
她不安垂下眼睫,陆承风说陪她一晚,真的就和她待了一晚。只是从那晚到现在,晨起他让司机开车离去,她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哪里。
他好像每次只出现一晚,夜晚结束,他也就消失了。
她仿佛是做了场梦,那晚雨夜车里的潮湿和温存,都只是她的幻觉。
临走前陆承风说,派了两个人跟着她。
云挽想,他估计是不想她再麻烦别人,不然这样好丢他脸。
然而陈蝉衣还以为她不方便说,很贴心掠过这个话题:“那正好,你和我一起吧,我一个人坐飞机也害怕。”
云挽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去,反正坐飞机还要回南京,她就点点头说好。
发了消息给陆承风派来的两个人,让他们别来润州了,直接去机场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