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不敢不敢……”
顾扬悠悠缓缓地坐下,二郎腿高高翘起,调整好颇为闲适的姿势后,将酒杯凑近唇边,拿捏着腔调徐徐开口,“我和湛总情谊深重,和我合作就是和他合作,湛总向来心胸宽广不会介意的。”
湛景琪:“……”
陈总悄悄觑了一眼湛景琪的神色,暗自揣摩着他的反应。难道自己的消息滞后了?平时这两人好像也没见有私下往来啊?
温玫也在观察着,这是弄哪一出啊?上次这个人不是有考古合作意向吗?后悔了?
各怀心思,只有湛景琪一个都没搭理,侧首偏向温玫,低声作问:“还想吃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饿了。”
“陈总真要这么绝情?连我的话都不考虑一下?”顾扬刁难着。
湛景琪抬眼,也想看看陈总会怎么选。
一顶帽子扣下来,陈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回拒,“顾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有机会咱们下次合作,如何?”
不是他不考虑,这要是私下还好说,现在当着湛总的面,他要是犹豫一下,以后与湛总合作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夹在俩人中间都不讨好,为难啊。
“哪还有下次,这次陈总的拒绝我可是伤透了心呢。”顾总抵唇抿了一口红酒,语气遗憾。
温玫:“……”噢!天!她说什么来着,这个人必是阴险奸诈!
陈总连连摆手,好心好意地安慰着,“顾总我就直接说了吧。本来我和湛总的合作就差临门一脚了,跑来个叫什么深海公司的,出价比湛总多出五成,诚心诚意要和我合作。我没拒绝,结果人家跑了,我想去海底捞都捞不到!”
“没忍住金钱的诱惑,对此还得罪了湛总,这回我可是不想再出意外了,毕竟湛总的‘合作愉快’可是业界盛名的。”
湛总扬了扬眉,不动声色地在余光里瞅了一眼顾总的方向。
深海公司?
湛景琪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终于淡淡开腔,“陈总的想法我已经了解了,凭您对湛行的信任,我会再考虑考虑的。”
“哎!好嘞!那陈某就回去等您的好消息。这次凭着我和您的友情价愿意让利一成,如何?”又附和了几句好话才退下。
湛景琪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眸中蓄起的神色让人看不真切,直到被人轻轻拉了拉衣摆,他回神望去。
“不行。”语气轻轻,显然没什么底气。
“什么不行?”他朝她侧过去了一下,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不能和他合作……”温玫楚楚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拧着眉。
不知怎的,他愣是从中看出了几分委屈。
“你说了要和考古队合作的,不可以后悔……合作讲究诚信和先来后到,陈总已经用自身例子说明了贪小便宜遭大报应……”
“我有说我要和他合作?”嗯,他只说了:考虑考虑。
考虑就是有希望。
那怎么行?一有苗头就得掐死。
温玫开始耍赖:“反正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顾扬好笑地看着这一幕,不嫌事大地搭腔,“湛总,温小姐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从了吧。”
还没等湛景琪回应。
——“哗啦”一声。
是玻璃落地碎掉的声音。
宾客纷纷朝主席台看去。
接着,传来一道女性的尖叫。
湛景琪快速起身,沉下脸大步朝事发地迈去。剥开人群,女主人狼狈地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想要起来。
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是将她扶起来。
谁知下一秒,女主人拍开了他的手,表情嫌恶,与宴会初始时温柔的她判若两人。
湛景琪就这样愣愣顿住。
温玫从后面赶上来,便看见这一幕,心里漏掉一拍,预感大事不妙。
她知道这对夫妻在他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甚至她猜测对这夫妻的心灵寄托可能超越了亲生父母。
但这种情形看来……大概率会走向破灭。
温玫先将女主人扶起,这次她没有像刚才一样拍开她,站好后低着头谁也不看。
此刻,男主人匆匆赶来,揽着女主人的肩膀,微笑着,“不好意思,我夫人病情犯了,给大家带来惊吓,实在是抱歉。”
“我先带夫人回休息室,各位自行请便。”
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就犯病了?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
谁知女主人反应激烈地推开男主人,抱着头高声尖叫。那模样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只能任由情绪发泄。
“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开!”
这次大家都回过神了,看来不是简单的犯病,而是有不可见人的秘密。难道一直以来最体面的夫妻最终也会走向歇斯底里吗?
温玫担忧地看向湛景琪,他下颔高度紧绷,眼睛不眨,死死地盯着今晚的主人,表情十分执拗,似是想得到什么答案,或是有人来告诉他,这都不是真的。
周围是各种各样交头接耳的低语声,看笑话的比例最多。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当面指出来,但此情此景难免躁动。
“你还好吗?”温玫轻声问。
他闭了闭眼,勉强笑了笑,“嗯,不好意思,带你参加了一个糟糕的宴会。”
此话一出,温玫更不放心了。
她想着要不先带湛景琪离开这?
突然,又碎了一个玻璃杯。
几乎是同时,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纷纷默契地朝声源处看去。
“你们知道贵夫人为什么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会诱发精神病吗?”是一道年轻女声,干净清晰。
精神病?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女主人的情绪更癫狂了,两眼一翻,身体开始抽搐。
“原因当然出在对她进行精神折磨的人身上——”
“我说的就是你——李楚!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黑衣女生走出来,义正辞严地指责着今晚的男主人。
全场哗然——
伪君子?精神折磨?怎么可能?!
对李楚稍微有过了解的都知道他是——好丈夫、好父亲、品德高尚、喜结善缘,温润君子。不然他们今天也不会来参加这个宴会了。
可是有人亲自指证他,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场面太过混乱,信息太过庞大,湛景琪闭眼抚额,重重按揉着太阳穴。
“小姑娘慎言!”李楚脸色十分难看,“一个污蔑诽谤罪我就可以将你送上法庭!你还年轻,有大好前途,应该也不想得到这样的下场!”
各执其词,氛围陷入僵硬。
此时,顾扬悠悠站出来,嘴角勾着百无聊赖的弧度,“我看这么争论没多大意思,小姑娘是不是诽谤,空口无凭,要看证据。”
“而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李大人风光霁月,最是君子,没有原因要这么做。小姑娘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要怪我们偏向他那边哦。”
“证据我当然有。”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顾扬:“哦?”
“而原因么,呵呵……”小姑娘唇角挂着凉凉的笑意,目光讽刺,“无非是李楚疼惜宝贝多年的儿子不是他的亲生子!”
嗯??卧——槽?!
温玫突然吃到了大瓜,眨了眨眼。那个一直被湛景琪所羡慕的小孩不是亲生的?甚至和谐温馨的家庭都是假的?
“那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和李楚有什么关系?”宾客们蠢蠢欲动,很快就有人对她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我吗?”女生低头,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情绪很淡,“他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私生女罢了。”
……
……
车内,回程路上。
温玫侧首看向湛景琪,他不说话,薄唇抿起,下颔还紧绷着。
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没来由的,她感到一阵阵像是被他孤立隔绝了一般的情绪。
树影、灯光、行人、车流向后掠去。
静默几秒,她降下一半车窗,大风猛地倒灌进来,伴随着呼啸声,吹乱了她鬓角初生的碎发。
后知后觉,他才像是被拉回了神,动作机械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凝滞而失迷,“很热吗?”
她答:“有点闷。”
又是一顿缄默。
她能感受到他是被今晚的状况刺痛了,太浓烈深刻,颠倒常伦,以至于他迟迟走不出来。
从小坚定认为很幸福的家庭,结果夫妻双方都有私生子,这算什么事啊?
但他不说,她便不会主动问。
是非对错,与她无关。
当然,她也不想这种负面情绪扩大到影响她的好心情。于是,她将手机里的音乐App连接上车里的音箱。
下一瞬,接踵而来的动画片歌曲包裹了整个密闭狭小而昏暗的空间。
“……”温玫尴尬的和他对视一眼,掩饰般地微笑一下。
“……”他终于知道上次她在电梯里轻快地晃悠着小腿时耳机里播的是什么了。
音调伴着童真的儿歌欢快又活泼,一下子打破了那种沉闷的氛围。
车速降下来,癫狂的风渐渐平息,湛景琪开口:“不好意思,我刚刚……”
温玫哼着小调打断他,“不用道歉,也不用解释,不想说就不说。我温某人要是能轻易被人搅动情绪,我二十多年就白混了,哼哼。”
此刻,湛景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飘荡的心像浸了水,又湿又软,往下沉。明明对方是很不着调的语气,他却被轻易地抚平了。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自觉握得更紧。也许是深夜,诱发了他浓烈地想要倾诉的欲望,挣扎几秒,还是问了出来,“有什么能称得上永远吗?”
“血缘?”她试探性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哂笑一声,好像很可笑,以至于觉得荒谬。